“大家的意见……”六爷鼻子里哼哼了一声，嘴巴蠕动了一下，像是在砸吧着这几个字的份量。
随后，他转头落寞地望着前方波涛汹涌的河流，沉默着。
在看到六爷这般状态时，江川的心中涌起一股难言的压抑情绪。
他是想要六爷退一步，让出那片林子，给大家一个活路，可真正看到守了一辈子林子的六爷被现实逼迫到这个地步的时候，他又有些不忍心。
也许是因为他和六爷一样，都有这么理想化的一面。
江川转过头，深吸了一口迎面而来的风，将情绪都细细地收揽起来，作为刑警，他不能将自己的感情表露。
在冷静了片刻后，江川开始直奔主题，盯着六爷说道：“据我们调查发现，你在阻止王小志进山打猎时，冲他开枪了对吗？”
“么错！”六爷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继续盯着面前的滚滚黄河。
他苍老的声音在广阔的黄河上转瞬即逝，几乎听不清，像是狂风中的一缕轻烟。
他从那站满油花的中山服兜里掏出来一个烟袋，接着又取出一张纸，一边卷烟一边说道：“那个娃和王振一样，总以为有点钱就无法无天！”
“在他射杀了赵转转的羊羔后，您和王振还大闹了一场？”江川在笔记本上记了一笔，继续问道。
“当时可给六爷气得够呛！”尕娃殷勤地掏出火柴点燃六爷的卷烟，随口附和。
六爷用手护着小小的火苗，直到砸吧出第一口烟雾，才回答江川的问题：“孩子犯错了，大人想要护短，大家心里都清楚，再那么下去只会害了那个孩子，现在应验了，那娃也没得到好下场！”
“六爷说的对撒，当时家里要不一直惯着小志，现在他也不会这样了！不过乡里乡亲的，六爷您也啥都懂么！”尕娃继续回应着六爷的话的同时冲他挤挤眼。
江川敏锐的注意到尕娃的举动，只是这话在他听来，似乎另有所指。
六爷吐出一口烟，回头和江川对视了一眼，江川能明显感觉到六爷眼神里那股子防备。因此他也不打算再绕弯子，简单直白地开始了问询。
“你和王振争执的那天，你当时喊了一句，把我惹急了，我弄死你狗日的，让你身败名裂！对不对！”
江川盯着六爷的眼神已经从原先的感性变得理智，一股强烈的压迫感充斥在周围。
在一旁的尕娃也不得不变得严肃起来，这两天他对江川也有了些了解，这家伙一旦认真起来，绝不能开玩笑。
就在江川和尕娃都以为六爷会找些理由来开脱时，六爷却点了点头：“没错。”
“上次我让你们去问问王振，看来他并没有说实话！”
六爷脸上闪过一丝嘲讽的笑，接着他转身朝着一旁的小路走去。
江川连忙跟上去，和他并排走在一起：“六爷，你是不是知道些王振的什么事？”
六爷别有深意的回头瞥了他一眼，脸上依旧充斥着严肃。
看他这样，江川确实感到挺纳闷的，按照六爷的表现来看，他一定是知道些王振的秘密，既然发生了这种事，他又在隐瞒什么呢？
“你作为王振家长大的娃，应该亲口去问问他，自己做过甚！”六爷停下脚步回头看着二人，“他对你们有所隐瞒，不过么，你们迟早能查出来！”
“六爷您说的一点都没错，但作为警察来说，赵转转曾和死者有过冲突矛盾，我有理由此刻将他列为嫌疑人！”
彼时六爷刚转过身，闻言立即停下脚步，侧身回头看着江川，欲言又止。
江川也在等待着六爷开口，但最终在片刻的犹豫后，六爷还是转身离开了。
这一次他的脚步加快了些，并没给江川追上来的机会。
看着那个远去的背影，江川陷入了极度的纠结当中，六爷显然知道的情况很多，但他却不愿说出来。
自打他来到大竜镇开始，似乎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而这毫无疑问是一场失败的对话，江川没有从六爷口中撬出任何秘密，无论是六爷自己的，还是王振的。
案件的进度在这里停滞，这是江川最不愿看到的。
尕娃从后面追了上来，江川望着六爷的背影，许久后，才一挥手：“上车。”
在上车时，江川的动作忽然一滞，他缓缓地抬头，看着即将上车的尕娃。
“赵转转！”
“赵转转！”
在对视的瞬间，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出这个名字，尕娃立马一拍大腿：“我就说六爷这人就是脑子有病，这说话咋说半句留半句，知道啥就说啥嘛，非要搞得神秘兮兮的！”
江川笑了笑：“或许他有自己的苦衷……”
他忽然止住了话头，转头看了尕娃一眼，思索着。
车子往前开了几百米后，江川才又开了口：“你和王家人那么熟，王振最近几年有什么绯闻或不好的名声，你一点都没听到吗？”
尕娃坐在副驾驶上一言不发，表情和窗外的景色一样苍白。
他的手指紧紧地抓着座椅，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内心的慌张与不安只在这么一个小动作上显露出来一点点——刚刚江川那句话，就是在对他的试探。
而江川，已经注意到了他的小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