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曲家和裴家是在一起过的，一家人围在圆桌上，谈笑风生，好不热闹。
恩社左边坐着曲项岸，右边坐着裴深，两人往她碗里不断夹菜，堆得满满的，恩社埋头吃，好不容易吃下去小半碗了，裴深的筷子又伸过来，恩社手一挡，给堵住了：“我不要了，你自己吃。”
裴深笑嘻嘻：“呐，恩社小朋友，就要十八岁了啊，多吃点，不然不长个。”
“你去年也是这么说的。”
在场的四个大人，见这般，笑的开怀，裴母对她说：“我家这小子年年喜欢往你们家跑，童养婿也差不多这样吧。”
裴深和恩社双双愕然。
他只不过觉得自家老妈把亲生儿子说的那么窝囊还笑的出来，恩社便有些开不起玩笑般，端起桌上的可乐，喝了两口，不由的呛了几下，哪想这一咳嗽还停不下来了。
恩社有些不好意思，离了桌，往院子里跑，屋檐下面就开了一盏白色的灯，外面下了大雪，看着地上的积的厚实，大约下了挺久了。
好不容易顺了气，恩社靠在柱子上，看了眼漆黑的夜，有些惆怅，往客厅看了一眼，拿起门边上一把透明的小白伞，踏了雪，出门去。
曲恩社到彼方不散的时候，那里空无一人，她拿了钥匙，开了大门，没开灯的大堂，气氛有些诡异，不过是声控灯的，恩社脚踏了几下，灯随即亮起来，光亮的瞬间，有些闪眼。
她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最靠近大门的那张桌子一边喝茶一边看着外面，心中算是有所期待，此前在放学路上，有和夏政勋约定了今年除夕夜，两个人要在一起过，地点就约在彼方不散。
当时说随口一说，再没去提，可恩社总想来等一等，万一他也当真了呢？
她看看外面的雪，洋洋洒洒的下，毫不吝啬。
恩社趴在桌子上，等着等着就睡着了，后来是被冻醒的，打了一个寒颤，缓缓抬起头往外看，却还是没有等到想要看见的人。
曲恩社，你是不是又在不自量力的奢侈了？
扪心自问一句，答案有些摇摆不定。
她走出去，没戴帽子，没撑伞，那些雪就掉在头上，脖子上，化作冰凉的水珠，缓缓流下。
恩社冷的有点麻木，轻轻念道什么，就只看的从嘴里呼出来白色的雾气在雪夜里显得有些迷幻。
这条是企业街，过年的时候尤为冷清。
这个时候大抵都在家里围着桌子吃年夜饭，谁跟你一样傻气来这里等不会来的人？
曲恩社苦笑了一下，拿了长柄伞，转身在一处没有脚印的雪地里一笔一划的写上大字，最后一划写完的时候，曲恩社手一松，伞落在地上砸出一条不算多深的大坑，她捂着嘴蹲下身去。
四周烟火突然在空中炸裂，声音巨大，一声连着一声，五彩的光芒照亮了半边天。
她知道，十二点了。
曲恩社突然站起来，仰着头边哭边喊：“我就知道你不会来!”
夏政勋，还是我太认真了……
尽管喊了很多遍，可微弱沙哑的心声被烟火升空炸裂覆盖，然后随着那转瞬即逝的美丽一同消失的无影无踪。
从前的约定，是她没有兑现，可是如今的约定，是他没有赶赴，终究也只剩下她一个人。
恩社忽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就好像七岁那年刚刚从渔湾镇离开的时候，像是剥夺了所有的温暖，寒彻心扉。
烟花还是在绽放，每一朵都不同，上一秒逝去的再也回不来了，新的也即将在下一秒一去不返。
她从雪地里捡起那把快被雪淹没的伞，重新撑开来，关了彼方不散的大门，却没忍住，留了门口的一盏暗黄的灯。
夏政勋从家里赶来的时候，大约已经是十二点半了，看着彼方不散门口有微弱的灯光还亮着，欣喜地飞奔上前，却在那里看见裴深站在门口，背朝着自己，他止了脚步，寻找了很久，也没能看见恩社的身影，嘴角的笑充斥着自我嘲讽。
夏政勋转身离去，你还企图她能信你什么？
裴深站在那几个大字面前站了很久，脑子里都是恩社一个人站在烟花哭喊的样子，她一定很绝望吧？
她等谁，他知道。
他本不想跟出来，只不过放心不下她，一路悄悄的跟着，就见她来了这里，他一直站在转角的地方没有动，曲恩社大哭的时候，他多想过去给她一个拥抱。
但裴深又害怕，怕他知道她太多的秘密，反而让恩社不舒服。
英雄都有盔甲和软肋，曲恩社却一直都这样，总是假装坚强。其实除了她谁都明了，她才是最脆弱不堪一击的人。
等到烟花都没了的时候，世界就真的安静了，这一年就要过去了，彼方不散门前亮着昏暗的灯光，见证了青春总是擦肩而过的约定，它却无可奈何，一点点的散发光芒，印着大雪，辉煌到明年。
那地上用伞尖写出来的字即将被雪掩埋，依稀辨认的出来，是两个人的名字“曲恩社”还有“夏政勋”。
……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恩社看到的便是裴深那张脸，她弯了弯眉眼，难得一笑，说：“新年好，kapok。”
裴深惊喜的大笑，双手摊开来：“红包红包，给我红包。”
恩社裹着被子从床上坐起来，用手张开五指随意地梳了梳长发，怼他：“你还比我大几个月呢，你怎么不给我呢？”
“我给不起啊，不如我把我自己包给你？”
恩社笑：“那你先钻进红包里好了。”
小恩悦穿的一身喜庆的红色小夹袄，脱了鞋子就往她床上爬，抱着恩社的脑袋不肯撒手，囔囔着让恩社起来陪她堆雪人。
秦琴走进来就要抱走她，小人儿灵巧的很，往她被窝里一钻，寒风灌进来，恩社还是打了个颤。
“恩悦，告诉姐姐，你几岁了？”
“答对了姐姐要答应我一个事情吗？”
“好，答对了就满足你的要求。”恩社好生耐心，伸手抱住她，看恩悦思索着，不由微微笑。
过了几秒，曲恩悦才一拍巴掌，大声的说：“恩悦九岁了！姐姐要陪我堆雪人。”
曲恩社点点头，将曲恩悦抱出被窝递给裴深，说道：“姐姐总得换身衣服是不是，你们出去等我。”
她站在衣柜前犹豫了好久，最后找出一件没有穿过的粉色羽绒服，帽檐上有一圈柔软的毛，看着不错。
这件衣服其实是去年买的，当时看着粉色挺喜欢，脑子一热就买下来，后来放在柜子里，一直没敢穿，就怕是有人笑话自己幼稚。
不过，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好似还不赖。
她的皮肤本来就白皙，粉色又特别的衬肤色，披散一头柔顺的发，盖去了眼神里若有若无的锋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