猜得到的，猜不到的，大概在今晚都会有个答案。
就连杜昕悦至今没明确回应自己这件事，似乎也有了答案。
“你不是说你喜欢我吗，去掉好像，去掉有点，你快承认你喜欢我。”
“杜昕悦只喜欢叶凛一个人，从始至终只喜欢过我一个，对不对？”
酒意和亲吻让他的身体变得燥热起来，不知为何却有个地方越来越冷，他本想用酒精来暂时麻痹自己的大脑，却不料越喝人反而越清醒。好像就是在杜昕悦犹疑的那一小段时间里，叶凛突然察觉了很多事，很多曾经以为无法拼凑在一起的碎片全都重新涌现在脑海里，变成一副完整的拼图，一段完整的故事，一段迄今为止，杜昕悦也不曾和他提到过的故事。
“唔……你好歹，给我机会讲话啊……”
杜昕悦知道自己整个人变得酥软是生理反应，却还是不愿意就这样似一副烂泥地摊在叶凛身上。
“不要，我害怕。”
害怕你嘴里说出了我不愿意听到的事实，害怕所有的一切的确从头到尾都是我自导自演，在遇见你之后我才知道我没自己想得那么骄傲，没自己想得那么强。很多事都是在遇见杜昕悦之后才慢慢察觉的，叶凛就算经历了许多事，终究还是一个普通的男孩而已。他好多话想说，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有一双湿漉漉的眼睛里满载着委屈，就那样看着女孩，然后再继续亲吻她。
她的妆好像有些花了。
一个重心不稳，叶凛倒了下去，杜昕悦就这样顺势骑在了他身上，软软糯糯地，想要扶着地板直起腰来，却被他又一把拉了过去，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乎为零。
四目相对，彼此都能察觉到对方紊乱的呼吸。
“别怕。”
杜昕悦的声音有些哑哑的，嘴唇被叶凛吻得红肿，眼睛里却还和以往一样，满是柔情。
“我全都告诉你，别怕，没什么大事。”
说罢，她捧起男孩的脸，轻轻地吻了下去。
却足够让男孩疯狂体会，蜻蜓点水之中，浓烈的喜欢和爱。
“从哪里开始说起呢，或许我该先问你一个问题。”恋恋不舍地离开男孩的唇，杜昕悦也是第一次发现，除了左脸的两颗痣以外，男孩的右脸有一道疤，其实是明显的，但因为自己好像的确没有这么仔细地观察过他，因此到了现在才知道。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知道多少？”
“你……先从我的身上下来好不好。”
“干嘛？”
“就是说，这样的话，我可能听不太进你的话……对不起噢……”叶凛生平第一次，不知道眼睛该看向哪里，女孩就这样坐在他的身上，这个姿势和角度实在是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他怕在自己弄清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之前，先把自己栽进去了。
虽然……早就栽给杜昕悦这个女的了。
“好，好的……”
杜昕悦也是这才反应过来两人的姿势不太雅观，晃着小身板踉踉跄跄地起来，迅速让自己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端端嘉嘉地靠边一站，装作无事发生。
杂物间里的沙发上还有些东西没理，不方便去坐，两人就这样靠着门，开始聊起天来。
“你知道的，喜欢一个人，就会想要知道她的全部。”
“你的微博，抖音，朋友圈，空间动态，所有可见范围内的所有，我都去看了。包括一直支持你的十五个粉丝，包括你曾经组的那个女团，也包括……你和那个人的那些破事。”
叶凛本来还想喊那个人的名字，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咬牙切齿的，只能作罢。
“论坛里有很多版本，你以前的学校贴吧里也有八卦的帖子。如果想了解的话，还是有很多东西可以参考的。”
“原来是这样啊……”杜昕悦哑然地笑了笑，陷入了回忆里，眼神黯淡了几分，明眼人一看便知，那于她而言不是段多美妙的回忆。
“如果真的难受的话，可以不说的，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也可以永远不问你了，我保证。”
他实在看不得女孩难过的样子，一点都不行。似乎她眼里的光稍微暗些，他就会心疼的要命似的，像是心被人揪住了似的，一举一动都跟着女孩的反应走。大概杜昕悦的确成了他的软肋，他却不介意这种感觉。
“然后再自己一个人生闷气，莫名其妙来吻我？”见叶凛这番反应，杜昕悦不禁笑出了声。
“我每一次吻你都不是莫名其妙，刚刚真的是在帮你消毒。”
“好的嘛。”
杜昕悦深呼吸一口气，沉进回忆里，去讲一些，她本以为一辈子都没机会和人提及的事。
“她高二的时候转来的，问题少女，没一会就谈了个富二代男朋友，也不收敛，要搞得人尽皆知似的。很多人觉得她不好，就开始说她闲话，造谣她，渐渐的大家都分不清真假了，也不会去追究真假了。只有一件事能确定，她的确被孤立了。”
“我和她本该没有交集的，我只是某天路过学校一个小角落时，见她蹲在那里哭，像小猪一样，鼻子红红的。”
杜昕悦想到这里时，嘴角若有若无地笑了一下。
“当时还下着雨，她看着挺可爱的，却也挺可怜的。”
“我是那样的，看见街上无家可归的小猫咪，绝不能坐视不管的人。所以我当时想都没想，就过去，抱了她一下，给她擦眼泪鼻涕，撑伞带她回家，卸妆洗热水澡，热姜汤给她喝。”
“她当时也没谢我，反而躲着我，后来我才知道她就住我家隔壁，新邻居，只不过爸妈也老嫌弃她，经常跟家里闹，离家出走。”
“那几年学校风气其实挺差的，人多嘴杂，只要你稍微和别人不太一样，就会被攻击。我也一样的，很多人也会说我闲话。”
“我其实挺在意的，特别是他们会拍一些我以前练完舞之后，妆花的要死的图，然后发到群里、贴吧里，当表情包用，真的很丑。”
说到这里，杜昕悦忍不住皱眉，她其实到现在为止都是拒绝翻看自己大学以前的照片的，那时的她还不太懂梳妆打扮的事，也不太在意形象。毕竟出来的早，也算是半个混地下圈子的，总归审美方面容易被照顾她的几个大老爷们带偏。
“你如果真的要打听，就打听我以前那股劲儿就好了，图就别存了……”
被杜昕悦这么一提，叶凛反倒想起来之前在贴吧里看到的那些表情包了，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倒是一点都没觉得女孩当时有多丑，只是有些角度抓拍得不够到位，比较喜感罢了。整体还是可爱的，有些没长开的样子，当时的她也一定预料不到，自己以后会长成一个大美女吧？
“然后就是，偶然有一天我撞见学校附近巷子里，她在欺负几个女生……也不算欺负吧，就是在威胁她们删照片，好巧不巧的，我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这才后知后觉的，明白了怎么玩我形象梗和表情包的人越来越少了。”
“再然后我们都进了Memory，接触也慢慢多了起来，她后面干脆索性每次离家出走都直接往我家里一住，她省事，她爸妈也放心。也就是这段时间，她和我和小一哥的关系好了起来。”
“再然后就是……她那个富二代男友和她开始有矛盾了。她会经常和我提，她男朋友怎么怎么木头，怎么怎么不懂讨她欢心，其实我也不是很懂，但会站在她那边，帮她说话。直到后来又一次，我莫名其妙地，被她男朋友叫出去约谈了……”
说到这里时，杜昕悦的表情明显不如方才那般开心，在这之前，杜昕悦整个回忆和复述的过程都还算愉快的。
“她男朋友突然过来警告我，不要再和她闹出绯闻来了。”
“我这才知道，原来她复读这一年里，贴吧里突然多出很多我和她的一些不实的传闻，是她自导自演出来的，只是为了和她男朋友提分手而已……又或许她当时是真的喜欢我的，但我真的从来没考虑过，我是真的只把她当姐姐看的。况且……有些人抓住这一点，骂得很难听，我真的不喜欢。”
“如果只是因为一个人在你没有别人可以陪伴时，陪你走过了一段比较难捱的时光，就这样喜欢上了的话，我觉得不算真正的喜欢。”
“只不过是因为寂寞罢了。”
“但她好像不这么以为，硬是要证明给我看她是真的很喜欢我。于是要和我考一样的大学，要和我在大学也营造一种情侣的氛围，要和以前一样，让大家都以为我们俩是真的在一起了。”
“还好她累了。”
杜昕悦说到这里，才松了一口气。像是终于熬到头了似的，大概就连她自己也没想到，原来真的存在这么一个人，让她在喜爱的同时，也如此想要逃离吧。
她和连柔雪大概就是那样的关系，可以亲密，但不可以太亲密。毕竟灵魂过于不同，圈子是没办法融到一起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自那以后，我反而变得，不敢去喜欢人了。似乎被喜欢已经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了，我不想让自己变得更辛苦。”
“不想活得，那么那么累。”
其实要问连柔雪和她的这段过往，对她产生了多大伤害，其实似乎是没有的。无论是连柔雪还是她自己，都将她保护得很好，本来不该受到什么伤害的，杜昕悦却总是在想起这件事时莫名其妙地失落和难过。
她似乎比一般人更敏感，明明受伤的不是自己，却也会有别人一样感同身受的痛，变得胆小，变得不敢去喜欢和爱。
“其实是遗憾的。”
杜昕悦离开家的时间太早，关于爸妈对自己的支持虽然心知肚明，但他们的关怀和爱却似乎离自己已经很远很远了。师傅忙于各项赛事时，她总是一个人呆在家里，从小自理能力就极强的她，自然情感方面也特别克制，懂事又让人放心，自然不会被家长们过度关心。
她经常半夜被噩梦惊醒，也曾怕过打雷，被堵在过小巷子里，也有过很多难过的回忆。但似乎一直以来习惯忍耐了的她，渐渐失去了可以说出口的能力。师傅和爸妈问起她过得怎样时，她总是重复着自己现在很好很幸福。
其实不过是麻木了而已。
“你像是我人生中的一个意外，突然跳出来，围着我转，让我原本安静的小世界突然变得热闹起来，最离谱的是……”
“我后来发现，你其实并不是什么喜欢热闹的人。”
杜昕悦说这句话时，双眸直勾勾地望着叶凛，似有些无奈，但却又带着几分宠溺。这份似乎是属于她的专属温柔，她竟然也不客气地全然收下了。
“这样的你，愿意剥开自己，如此温柔地对待一个这样的我，于我来说实在是太幸福了，我于是变得没办法思考，也就没办法回应你的感情。”
“明明我连爱都搞不明白，却能够独占一份你鼓起最大勇气要献上的爱。”
“太幸福了。”
这大概是她第一次主动拥抱一个人，是一个男孩，一米八几，有点瘦弱。和她向往中的肌肉男有些不同，他的肤色白皙，五官柔和甚至有几分像女性，却也同样阳刚，能让大家感受到他的男性魅力。男孩叫叶凛，内心是柔软的，抱起来也很舒服，温热的，似乎这样能让她麻木已久的心活过来似的。
杜昕悦突然想到上节课金老师提到的那段话，是沈从文的。
“风大得很，我手脚皆冷透了，我的心却很暖和。但我不明白为什么原因，心里总柔软得很。”
“我要傍近你，方不至于难过。”
方不至于难过。
“我的故事就到这里了，或许我有幸，可以听到你的故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