泗行不善言谈,他对于别人的夸赞,只限于“好”,或者是“很好”。
到了萧璟这里,是“很好很好”。
泗安也道:“宗主是能让我们心甘情愿做任何事的人。”
任何事啊……
看来萧璟真的是一个很不错的人。
时瑾郑重道:“我会尽全力救他的。”
只是话虽然这么说,时瑾还是有些不安的。
白斐之前说,萧璟是一个可怜人,或许就是因为白斐没能救下他。
可白斐都做不到的事,她真的能做到吗?
——
缥缈坞真的是一个很好的地方。
这里并非是世人传说的那样神秘莫测,也不是遍地都是绝世高手,相反,这里看着其实更像是一个普通的村庄,男女老少都做着普通村民做的事,村里气氛和气又自在。
见时瑾看着村民,泗安道:“这些人,都是宗主在外做事时捡回来的无家可归的人。”
泗行也道:“宗主他只是看起来冷漠难以接近,其实最是心软,对陌生人都不吝啬施与善意的。”
泗行说这句话时看了时瑾一眼。
“时姑娘,还请你,不要怕他。”
虽然宗主很可怕,但他真的不是恶人。
时瑾笑了笑,说:“做大夫的,怎么会害怕自己的病人?”
泗安怔了怔。
当初,很多年前,白斐在刚见萧璟时,有人提醒他萧璟不好接近,是个很可怕的人,可白斐也是回答的这一句话。
只不过白斐说归说,也的确不怕,但他却被萧璟气的不轻。
实在是萧璟那个脾性……不了解他的人,也着实受不住……
但愿这个时小姑娘能受得了。
……
时瑾发现了一件事——缥缈坞宗主是一个不喜欢热闹的人。
他居住的地方在山谷最深处,离村庄很远,那里只有一个小院,两间木屋,除此之外便是一个水潭,一座竹林。
这里安安静静,也是干干净净,雪后的样子更是添了几分寂寥。
这实在不像是一宗之主所住的地方。
时瑾又往里走了几步,忽然听到破空声,她一扭头,就看见一个戴着面具一袭白衣的人正在竹林当中练剑。
那道影子如雪地一般银白,身形移动的姿态飘逸惊鸿,而那眼花缭乱的剑光又和风雪一样凛冽。
当真是,和谪仙一样的人,哪怕没有看到面容,光看身形,也能让人觉得惊艳。
时瑾转头看着身后的两尊木雕。
“你们宗主……当真是病人?”
那些动作分明很有力,哪里像是一个病人能做出来的?
泗行:“时姑娘,看人不能只看表面的。”
泗安:“时姑娘,我家宗主病的很重。”
时瑾:“……”
她“哦”了一声,等着泗行泗安带她进去,把她引见给萧璟。
可那两个本来就很木的人这一会忽然变的更木了,木到连说话声音都小了,并且坚决不再往里走了。
“姑娘,你自己去见谷主吧,谷主不喜欢我们无事去见他的……”
“……哦。”
时瑾就觉得这位宗主真的很矛盾。
一方面被所有人尊敬爱戴,一方面又让周围人……畏惧。
她又看了看泗行泗安的表情,确认了,的确是敬重中夹杂着畏惧。
时瑾对泗安泗行点了点头,抬步进了竹林。
在缓步靠近萧璟的时候,时瑾一直在观察他。
怎么看怎么都是一个挺拔健康的男人没错,可仔细看,就能发现萧璟握剑的手和面具遮不住的耳后皮肤很苍白。
的确是身体出了问题的。
时瑾想看的更清楚些,她脚步加快了一点。
忽然萧璟身形一闪,时瑾视线范围内便没了萧璟的影子,不由微微怔住,正在纳闷,便见眼前一花,一把雪亮的长剑猛然出现在了她身前。
剑尖稳稳的对着她的脖颈。
“你是谁?”面具后的人问。
被剑指着,时瑾也不慌,她只是拍了拍自己身侧的药箱。
“我叫时瑾,是一名大夫,被泗安泗行带来给你看病的。”
“不需要。”
萧璟声音虽然动听,却和他的身手一样锋利凛冽。
“滚出去!”
“……”
时瑾就想着,萧璟果然如泗行所说的那样冷漠,不过他这样冷可不是霜雪能比拟的,简直就是冰雹。
时瑾还真没有对付这样病人的经验。
她想了想,决定顺其自然。
而她的“自然”就是绝对不放弃。
所以时瑾一步都没后退,只是歪了歪头,对萧“冰雹”笑。
“萧宗主,你的手下把我从很远的地方绑过来,我们长途跋涉了四天……真的吃了不少苦,就为了给你看病……你就算不体恤我这个外人,总要体恤一下他们两个吧?”
“……”
“就让我给你看看,好不好?”
女孩子的尾音微微上扬,又温又软,听起来有些像是撒娇。
萧璟双目微闪了一下,手中剑却没落下。
“滚。”他又说。
果真郎心似铁。
真凶!
被剑指着,又被骂了两次滚,常人恐怕都已经忍不下去转身就走了。
可时瑾不。
她不仅不退,还完全无视贴着她脖子的剑尖,往萧璟的方向走了一步。
萧璟一惊,连忙收手,可时瑾的动作太突然,他动作虽然已经很快,可锋利的剑尖还是在时瑾白皙的脖颈上刺出了一道血痕来。
时瑾面色不变,萧璟却连忙收了剑,冷声问:“你疯了吗?”
时瑾笑着继续朝萧璟走过去:“这算什么,我还能更疯呢。”
她走的很快,一直走到萧璟身前,抬手就要摸萧璟的手腕。
萧璟眸光一凛,眼中漫上了寒意来,他甩开时瑾的手,却没有掌握好力度,直接将时瑾甩到一旁,摔倒在地上。
满地都是雪,时瑾当然没伤到,但她还是可怜兮兮的坐在地上,很委屈的看着萧璟。
“萧宗主,我只是想给你把个脉,你这样无故动手作甚……好痛……”
“……”
萧璟其实并不想伤到时瑾的。
可他没想到,这个女孩子胆子居然这么大,被剑指着还敢往前走,被他骂着,还敢上前摸他的脉搏。
他低头看了时瑾片刻,随即移开视线,收剑回鞘。
“我身体无恙,时姑娘还是回去吧。”
这句话的意思,和“滚”本质上没差别。
看着萧璟转身走向木屋,带着一身霜寒,时瑾坐在地上看着他,莫名就觉得萧璟像是一只趴在山崖边缘的孤绝银狐。
还是一只受着伤却拒绝别人靠近的银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