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汉子沉默了一瞬,忽然大笑出来。
“你坏?你个小姑娘再坏还能坏到哪里去?”
“我们可都是打家劫舍杀人越货的,你难不成也能杀人?”
“我当然能。”时瑾回答的非常冷静,她用下巴指了指被其他山贼抢走的弓箭,道:“我虽然身形比不上诸位好汉强壮有力,但我的弓是五斗弓,五十步内能箭无虚发,夺人性命。”
时瑾这句话,一半真的,一半假的。
她的箭术的确还不错,毕竟这是她每天都在练的,但她不会杀人,她只会伤人。
虽然这两年跟着白斐做铃医,各种各样的病人都见过了,也有许多次想救却救不得的情况出现,见惯了生死,但真让她杀人,她还是做不到。
时瑾也不打算杀人,她学射箭原本也就是为了强身健体保护自己的。
她的一番话让一群山贼又笑了好一阵,二当家更过分的还捏了捏她的胳膊,说:“就你这小细胳膊还是算了吧,怕你拉不开弓,自己胳膊再断了。”
时瑾:“……”
她干脆也不解释,就这么在马上一颠一颠的节奏里闭目养神。
被小看也没关系,她要养精蓄锐,等逮到了机会,她要让这些人后悔都来不及。
——
夜色沉沉。
官道上,一队人马飞驰而过,带起滚滚烟尘。
为首的是一位身形挺拔清俊的男子,着一身黑色斗篷,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透过朦胧照射下来的月色,能看到他握着缰绳的手纤长白皙,是身份不一般的人家才能养出来的金贵模样。
后面一匹马忽然追到前面,有人道:“殿下,歇一歇吧。”
“已经出了白雀城,就别叫我殿下了。”
为首的那人说着,速度仍然没减慢。
跟着那人叹了一口气,又道:“是,主子……可主子您已经好几个时辰没休息了,就算您能受得了,这马也受不了了。”
“前方有驿站,等到了那里,我们换马。”
“主子……”
“我必须尽快赶过去才行。”
前方那人忽然侧头看着身旁人,一阵凛冽的风吹来,吹掉了兜帽,露出下方那张轮廓深邃俊秀非常的面容来,也露出了那双眼睛,极深,也极黑。
“清吾,乌禾传来的信上说瑾儿他们一直往北走,到风源山附近了,那里不太平,你是知道的。”
清吾当然知道。
风源山一直都不太平。
那里山贼匪徒扎堆聚集,官府清剿几次都没能清剿干净,反倒是贼寇队伍越来越壮大了,以至于那里变成了远近闻名的贼窝。
而若只是贼窝也就罢了,最重要的是那里可不只是贼窝这么简单的。
“但,主子,你也得休息,为了尽快出来,你连续忙了两天两夜没合眼,如今又这么赶路,身体怎么受得住。”
清吾很担心。
白雀城是北地边城,因为有镇北侯的驻守,白雀城一直很安定,但一年前,镇北侯忽染恶疾,不得不回京调养了几个月,也就是这几个月的时间里,白雀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因为朝堂纷争,不仅白雀城内跟随镇北侯多年的官员被换了水,得知镇北侯要回北地,城内商户被一些人买通,聚众闹事,哄抬物价,扰乱人心……总之白雀城内一团糟,如一团紧紧纠缠在一起的丝线,想要知道这究竟是几条线都很费劲,更别说还要理清解开。
正因如此,一直经手家族生意从不过问政事的云翡不得不被镇北侯叫到北地去帮忙,而这一忙就忙了两年之久。
如今北地情况基本都被处理妥当,官员内部清洗一遭,城中商户情况也都被摸清了,所有商品价格也回归正常,云翡甚至还从中找出了好几名从敌国来的奸细。
如今白雀城诸事都处理完善,刚刚恢复平静还没有多久。
云翡在这里花费了很大的心血,才将一切打理成如今这般井井有条。
但还是不能就此松懈,镇北侯一年前的那场病在身体里埋下了病根,如今天气要冷下来了,镇北侯的身体状况也一日不如一日,很多军中事务甚至也落到了云翡身上。
而不只有这些事情要处理,云翡还要应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到来的各方刺杀。
这两年云翡过的有多难,清吾一直看在眼里。
但就算再难再忙,云翡还是会仔细看白斐寄去的信件,在與图上标记那师徒二人经过的位置。
也只有在读那封信时,云翡一直凝重的脸上才会多出几分笑容来。
明明是一个那么喜欢清闲的人,却总是不得不处理这些重要又复杂的事……清吾光看着,都替云翡觉得心累。
关于清吾让他休息的话,云翡听到了也当做没听到,他快马加鞭的到了驿站,本想换马继续走,但清吾忍不住了,直接斗胆把自家主子拦了下来。
“主子,休息一夜,明天再赶路,时小姐那么聪明,又跟着白先生学了那么多本事,一定不会有什么问题的,而若是你在路上累垮了,时小姐看到也会心疼的。”
看到云翡果然停了下来,清吾才松了一口气。
他也是真的不适应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况且,乌禾带着人一直跟着白先生和时小姐呢,一定不会有事的。”
云翡也知道,有自己的人跟着,时瑾应该很安全才是。
但,他还是觉得很不安。
实在是风源山那个地方……
云翡闭了闭眼睛,因为太久没有休息,让他有一些晕。
的确也是熬不住了。
“继续走吧。”他还是说:“等到了那里,确认瑾儿安全,我才能放心休息。”
云翡是一个很执拗的人,做了决定几乎就不会更改,让还想再劝的清吾不得不安静下来,无奈的跟着云翡又一次回到马背上。
看着已经完全成长成为成年男子的世子殿下,清吾眯了眯眼睛,忽然就忍不住想:殿下这么久以来一直没怎么笑过,想来见到时小姐,就能彻彻底底的放松开怀了吧。
如果是这样,那他也是很期待能重新见到时瑾的。
马声嘶鸣,伴随着沙土飞扬,一队人马极快速的消失在了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