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保国说得口干舌燥,端起那碗早凉透了的白开水,咕咚咕咚就灌下去了大半碗。
马卓其实心里头早就有谱了。
松塔火把确实只能治标,治不了本。
要想让那些野猪真正老实下来,不打几头杀鸡给猴看看,是镇不住场子的。
他没多掰扯,只是从鼻子里淡淡地“嗯”了一声:“行,我去。”
钱保国一听这话,立马就笑成了一朵烂菊 花。
“哎哟喂!太好了!卓子,叔就知道你小子肯定会点头!”
“那行,卓子,这事儿就全拜托你了。”
“你需要啥家伙什,或者要几个皮小子给你打打下手,尽管跟叔开口,叔保管给你安排得妥妥帖帖的!”
钱保国乐呵呵地走了。
马卓既然应承了下来,自然不会拖泥带水。
接下来的几天,他便在村子附近的山林边缘地带溜达,仔细寻摸野猪留下的蛛丝马迹。
马卓心里有数,野猪这玩意儿,瞧着憨头憨脑,其实比猴儿都精。
大白天都缩在深山老林的浓密灌木丛或者哪个犄角旮旯的石洞里猫着,非得等日头偏西,天擦黑了,才敢拉帮结伙地出来找食儿。
它们鼻子尖得很,耳朵也灵,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能警觉。
野猪就好在松软的泥地里打滚,或者用那糙皮厚肉的身子蹭树干,所以有经验的老猎人都会特别留意那些新翻的泥坑子和树干上留下的泥巴、硬毛。
它们吃食也杂,植物的根 茎、野果子、地里的庄稼,甚至土里的小虫子、肥蚯蚓都不放过。
所以它们出没过的地方,地皮子往往会被拱得乱七八糟,跟狗刨似的。
马卓专挑那些靠近水源、林木相对稀疏,但又有足够隐蔽物的山坳子和坡地搜寻。
这些地方,是野猪下山最爱走的道儿。
可惜,这几天老天爷不给面子,前两日刚下了一场瓢泼似的秋雨。
雨水把山路冲刷得稀烂泥泞,也把野猪可能留下的脚印子、粪蛋子都给冲得七七八八,那股子特有的臊臭味也淡了不少。
这给马卓的搜寻平添了不少麻烦。
那些野猪,倒像是提前得了信儿,知道有人要收拾它们似的,一下子都销声匿迹,藏得严严实实。
这天傍晚,马卓又在山里头磨蹭了大半天。
眼瞅着日头快要掉下山洼子了,正准备往回折,路过一片水洼边的芦苇荡时,冷不丁听到里头传来一阵嘎嘎嘎的鸭 子叫,还有扑棱翅膀的响动。
他心里头微微一动,野猪没找着,顺手打几只肥野鸭 子回去给娘和妹子开开荤、补补油水也不赖。
这片芦苇荡他熟得很,晓得里头常年有野鸭 子筑窝下蛋。
他立马放轻了脚步,猫着腰,拨开半人高的芦苇丛,悄无声息地往水洼边摸了过去。
果然,水洼里,七八只肥得流油的野鸭 子正在水面上优哉游哉地打着摆子,有的在梳理油亮的羽毛,有的则把脑袋一头扎进水里头,撅着屁股觅食。
马卓从腰间摸出那把磨得锃亮的弹弓,又从地上捡了几颗溜圆的小石子。
他屏住呼吸,眯起一只眼,瞄准了其中一只离岸边最近、瞅着最肥实的麻灰母鸭。
就在他准备松手的一刹那,旁边一人多高的茅草窠子里,突然哗啦一声巨响,一个黄黑相间的影子嗖地一下猛窜了出来!
那几只野鸭 子像是见了鬼似的,受了惊的兔子一般,拼命扑棱着翅膀,慌不择路地四散飞逃,眨眼工夫就没了个影儿。
马卓有些懊恼地放下弹弓,扭头看向那个坏了他好事的不速之客。
只见一只半大点的小老虎,正愣头愣脑地站在离他几步远的地方。
这小家伙比上次瞅见时似乎又蹿高了一截儿。
毛色也更油光水滑了,只是那条受过伤的后腿,走道儿时还是有点不利索,微微踮着。
这不正是他上回在山神庙后头救下的那只小老虎崽子吗?
小老虎显然还没弄明白自个儿刚搅黄了马卓的好事,它歪着小脑袋,骨碌碌的眼睛瞅着马卓。
它试探着迈着小碎步,慢慢悠悠地蹭到马卓跟前,然后用它那毛茸茸的大脑袋,在马卓的小腿上轻轻蹭了蹭。
再瞅见这小家伙,马卓心里头也泛起股热乎劲。
他蹲下身,伸出手,在那小老虎油光水滑的脑门子上轻轻揉搓了两下。
小老虎舒服得眯缝起眼睛,活像只被人挠着下巴的大懒猫。
“你这小东西,跑哪儿野去了?”
小老虎又蹭了一会儿。
马卓站起身,瞅了瞅已经空空如也的水洼,又低头看了看脚边这只不请自来的小帮凶,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行了,算你小子厉害,把我的鸭 子都给吓飞了。不过,我这肚子还空着呢,你是不是也饿了?”
小老虎像是听懂了他的话,用湿漉漉的鼻子拱了拱马卓的裤腿。
马卓琢磨了一下,这片芦苇荡里野鸭 子多得很,刚才那一拨被吓跑了,保不齐等会儿还会有别的傻大胆儿过来。
他指了指水洼:“瞅见没,那里头还有好吃的。等会儿它们出来了,我把它们打下来,你小子帮我叼回来,咋样?”
他从地上又捡起几颗称手的石子,重新拉开弹弓,示意小老虎在旁边老实趴着,别出声。
小老虎果然通人性得很,它乖乖地在马卓脚边伏了下来。
两只前爪揣在胸前,毛茸茸的尾巴在身后有一下没一下地甩动着,一双金黄色的眼睛也随着马卓的目光,警惕地望向水面。
等了约莫一袋烟的工夫,芦苇荡深处又传来几声低低的鸭叫。
不一会儿,三四只野鸭 子贼头贼脑地从芦苇丛中探出头来,见水边没啥异样动静,便摇摇摆摆地游了出来。
马卓凝神屏气,待一只脖子上带一圈翠绿羽毛的花脖子公鸭游到射程之内,他手腕猛地一抖,弹弓上的牛皮筋嗖地一声弹出石子。
“啪!”
石子不偏不倚,正中那公鸭的脑袋瓜子。
公鸭怪叫一声,翅膀徒劳地扑腾了两下,便翻着白肚皮,直挺挺地浮在了水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