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哥儿！俺求求你们了，就别再推辞了！”
“这钱要是不送到你们手上，俺回去咋跟乡亲们交代？”
“他们非得戳着俺的脊梁骨，骂俺老张不是个东西，把救命恩人的心给寒了！”
可马卓的态度却如磐石，还是摇了摇头。
“大哥，这钱，我们绝不能收。”
两人一个硬要塞，一个死不收，拉扯了足有半盏茶的工夫。
张大哥见马卓真是铁了心，油盐不进，最后只能泄了气，长长地叹息一声。
“那，唉，那好吧。”
“既然小哥儿你话说到这份上，俺再强求，就是不知好歹了。”
他闷闷地帮着王石头把狼皮和背篓卸下车，又翻来覆去地嘱咐马卓千万要养好伤，这才赶着牛车，带着满腹的遗憾，慢悠悠地融进了愈发浓稠的夜色里。
送走了张大哥，马卓和王石头才真正打量起眼前的卫生所。
说是卫生所，其实就是两间孤零零的低矮泥坯房，墙皮斑驳，在夜风里透着一股子萧瑟。
王石头小心地搀着马卓，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一股子浓浓的药水味混杂着霉味扑面而来。
屋里，一盏昏黄的煤油灯在掉漆的桌案上跳动着火苗，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大夫正伏案写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隔着镜片审视地打量着两人。
“看病？”
“哎！大夫！”
王石头急得像是火烧眉毛，“我这兄弟，他肩膀上受了重伤，流了老鼻子血了，您快给瞧瞧！”
李大夫闻言站起身，指了指墙边一张铺着块早已看不出本色的白布的检查床，言简意赅：“躺上去，脱衣服。”
王石头赶紧把马卓扶到床边，手忙脚乱地帮他解开身上那件破烂的褂子。
当那胡乱包扎、依旧渗着暗红血迹的布条被一层层揭开，露出底下那几道皮肉外翻、边缘红肿发紫的狰狞伤口时，即便是见多识广的李大夫，瞳孔也是一缩，下意识地倒抽了一口凉气。
“嗬！这是让什么畜生给抓的？”
王石头压低了嗓门，心有余悸地凑过去：“是，是狼！”
李大夫手上的动作明显一顿，抬头深深地剜了面无血色的马卓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凝重，随即又低下头，检查得更加仔细。
伤口周围的皮肉，因失血和雨水浸泡，浮肿发白，边缘甚至已经有了丝丝脓液。
“嘶……”
马卓躺在冰凉坚硬的检查床上，冷汗像是刚从井里捞出来一样，一茬接一茬地往外冒。
可他硬是把牙关咬得死紧，愣是没吭一声。
检查完毕，李大夫的脸色彻底沉了下来。
“伤口太深，已经感染了！必须马上清创缝合，打破伤风，上消炎药！再耽搁下去，这条胳膊都可能保不住！”
他转身从旁边的木柜里取出一整套在酒精里泡着的器械。
“小子，忍住了。清理伤口会很疼。”
马卓扯了扯嘴角，算是笑了笑。
“来吧。”
那接下来的过程，简直就是一场酷刑。
李大夫手里的镊子夹着一团浸透了酒精的棉球，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摁进了那翻卷的皮肉里！
“嘶啦！”
难以言喻的剧痛瞬间炸开，像是有人将一勺滚油泼在了伤口上，紧接着又撒上了一把盐！
马卓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牙床都快被自己咬碎，豆大的冷汗从额角炸出，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但他依旧死死盯着屋顶的蜘蛛网，喉咙里压抑着野兽 般的低吼，就是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让旁边的王石头看得心惊肉跳，眼圈都红了。
他好几次想开口求李大夫轻点，可话到嘴边，又死死咽了回去。
这是在救命，长痛不如短痛！
清理完毕，便是缝合。
李大夫捏起那根闪着寒光的弯针，穿好特制的丝线，开始一针一针地缝合。
冰冷的针尖刺破皮肉，拉着丝线，像一条嗜血的蜈蚣，在他的伤口上爬行。
每一次穿透，都带起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
马卓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已被他自己咬得鲜血淋漓。
他死死挺着，任凭那针线在自己的血肉里穿梭，仿佛那身体不是自己的一般。
王石头在一旁看着，心里又是佩服又是心疼。
卓子，真他娘的是条铁打的汉子！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当李大夫剪断最后一根缝合线时，马卓也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整个人都虚脱了。
“好了，缝了十六针。”
李大夫抹了把额头的汗。
“接下来打两针，一针破伤风，一针消炎的。”
他利索地配好药水，推入马卓的胳膊。
等一切处理妥当，伤口重新用干净纱布包好，王石头那颗悬在嗓子眼的心才算落回肚子里。
“大夫，我兄弟这伤，没事了吧？”
“暂时看还好，没伤到骨头。”
李大夫收拾着器械，头也不抬地说道：“不过狼爪子上的脏东西多得很，这几天要是发高烧或者伤口肿得跟馒头似的，就立刻回来复查！听见没？”
他又开了些药递给王石头：“按时吃，伤口别沾水，一个礼拜过来拆线。”
王石头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
付了医药费，王石头搀着虚弱的马卓走出卫生所。
夜深如墨，冷风一吹，凉意刺骨。
马卓伤口火辣辣地疼，胳膊也酸胀无力，又累又饿又疼，只想赶紧睡觉。
但是这么晚了，基本没有开门的地方。
两人只好找了个桥洞对付一晚。
天刚蒙蒙亮，马卓就醒了。
伤口依旧疼，但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轻了许多，精神头也恢复了些。
“卓子，你醒了？咋样？”
王石头揉着布满血丝的眼睛，一脸关切。
“好多了，你带着皮子，去趟黑市吧。”
王石头一“黑市俩字，心里直打鼓：“卓子，那地方，龙蛇混杂的，万一……”
“富贵险中求！”
马卓眼神一厉：“咱们这货，正道走不通！黑市乱，但给的价也实在。”
“你机灵点，别露怯，就咬死了说是祖上传下来的宝贝，急用钱才出手。”
他又摸出几张毛票塞过去：“路上打点用，别跟那些贼眉鼠眼的玩意儿打交道，找看着实在的贩子搭话。”
王石头捏着钱，心里七上八下，但看马卓主意已定，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那我去了！卓子，你看着点小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