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量片刻，马卓朝着王石头使了个眼色，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收下。
这点人情世故，他还是懂的。
王石头也是个机灵的，立马就明白了马卓的意思，不再徒劳地推辞，只是不停地拱手作揖。
“那就多谢各位大叔大婶、大哥大嫂了！”
村民们见他们终于肯收下这些微薄的礼物，脸上这才露出了真挚而淳朴的笑容。
就在这时，一阵牛蹄声混合着车轮碾过泥地的声音声由远及近。
张大哥赶着一辆铺着厚厚干草的牛车，稳稳当当地过来了。
那牛车虽然有些破旧，但收拾得挺干净，车板上还特意垫了些柔 软的稻草和一张破旧但干净的草席，显然是张大哥特意用心整理过的。
“小哥儿，车来了！车来了！”
张大哥跳下牛车，嗓门洪亮地招呼着：“快，搭把手，把这位受伤的小英雄扶上车！仔细着点，小心着点，可别碰着伤口了！”
“张大哥，这趟……可真是太麻烦你了。”
马卓在王石头和几个热心村民的搀扶下，小心地挪上了牛车，后背靠在车板上铺着的柔 软稻草上，总算是能稍微喘口气了。
这稻草虽然有些扎人，但比起躺在冰冷坚硬的担架上，那可真是舒服了不少。
“嗨！我说小哥儿，你这话可就太外道了不是！”
“你们为了咱们村，连命都差点丢了！俺老张送你们一程，算个球！”
说罢，张大哥麻利地一甩牛鞭，在空中打了个清脆的鞭花，牛车便晃晃悠悠地启动了。
“坐稳当了！驾！”
牛车“吱呀吱呀”地驶出了野狼坳，渐渐远离了那些依旧站在村口，依依不舍地挥手送别的村民们。
天色，也一点一点地暗了下来，远处的山峦只剩下模糊的剪影。
张大哥是个健谈的，也是个实在人，一路上嘴巴就没怎么闲着，生怕冷落了这两位村里的大恩人。
“两位小哥儿，你们是不知道啊，自从那群挨千刀的狼崽子来了咱们这片儿，这日子过得是提心吊胆，晚上睡觉都不敢睡踏实，生怕一睁眼，家里的猪羊就被叼走了，甚至连人都不安全。”
“先前就听说黑风岭那边有牲口被咬死，俺们还想着，那地方离得远，怕是祸害不到咱们野狼坳。”
“
谁知道天杀的，这些畜生胆子越来越大，嘴也越来越馋，竟然摸到咱们村子边上来了！”
“唉，就说老刘家的三小子吧，才十五六岁，平日里多勤快、多孝顺的一个娃，那天去山边砍柴，就再也没回来……等找到的时候，人都被啃得不成样子了……惨啊……太惨了……”
张大哥说着，声音也低沉了下来，眼圈有些泛红。
王石头听得心里头发堵，喉咙口像是塞了一大团湿棉花，难受得紧。
他想起先前在山里跟那群饿狼搏命的场景，也是一阵阵后怕，手心都冒出了冷汗。
如果不是卓子神勇，他们哥俩现在怕是也成了狼粪了。
“这些狼，确实是太凶了，也太狡猾了，简直成精了。”
王石头插话道，声音有些发涩，“我们哥俩也是运气好，不然也得撂在山里头喂狼。”
“屁的运气好！”
张大哥猛地一摆手，大声道，“俺老张看着，是两位小哥儿有真本事，有胆气！有血性！是条汉子！”
“不然换了旁人，别说打了，尿都得当场吓出来，哪还能打死那么多狼！这可不是吹牛！”
他又转过头，关切地看着马卓，问道：“这位小哥儿，你这伤……可要紧？”
马卓靠在稻草上，闭着眼睛，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还好，皮外伤，死不了……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那就好。”
张大哥连连点头，松了口气，“等到了镇上，赶紧找个好点的大夫给瞧瞧，上点好药，可不敢耽搁。”
牛车一路颠簸，速度不快，但还算平稳。
终于，牛车晃晃悠悠地进了镇子。
此时夜已深，街道上已经没什么行人了，只有几家晚关门的铺子。
张大哥显然对镇子熟门熟路，他把牛车径直赶到了镇子西头的一家小小的的卫生所门前。
“小哥儿，到了！到了！”
张大哥停稳牛车，利索地跳了下来：“这就是咱们清河镇上最好的卫生所了，里头的李大夫，那医术可是顶呱呱的！”
王石头也赶紧从车上跳下来，把马卓搀扶下车。
马卓双脚沾地，只觉得腿脚都有些发麻，几乎站立不稳。
他深吸一口气，强撑着从怀里摸出几张皱巴巴的毛票，塞给张大哥：“张大哥，这趟……真是太谢谢你了，这点钱，不多，是车钱，你务必拿着。”
张大哥一见马卓掏钱，脸立马就板了起来。
“哎！小哥儿，你这是干什么？看不起俺老张是不是！打俺的脸不是！”
“俺都说了，你们是俺们野狼坳的大恩人，救了全村人的命！送你们一趟算什么？再跟俺提钱，俺老张可就跟你急眼了啊！真急眼了！”
他态度异常坚决，任凭马卓怎么说，就是不肯收钱。
马卓见状，也只能无奈地苦笑一声，把钱收了回去。
可没等他松口气，张大哥却又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用洗得发白的手帕仔细包着的小包，一层层打开来，里头是些零零碎碎的毛票和几个锃亮的铜板、硬币，估摸着也就几块钱的样子。
“小哥儿，这个，你务必得收下！”
张大哥不由分说，把那小包钱硬往马卓手里塞。
“这是……这是俺们野狼坳的乡亲们，在你们走后，大家伙儿东拼西凑，凑出来的一点心意。”
“俺们知道，你们打狼受了伤，这看病抓药都得花大钱。”
“
这点钱不多，但也是大伙儿的一片心，你们可千万别嫌弃！”
马卓看着那包带着村民们体温和淳朴心意的钱，只觉得比那烧红的烙铁还要烫手，心里头热乎乎的，又沉甸甸的。
可这钱，他说什么也不能收！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钱了，这是人家在遭了灾之后，从嘴里抠出来的救命钱啊！
“张大哥，这……这万万使不得！”
马卓急了，想要把钱推回去，可他现在浑身无力，哪里是张大哥的对手。
“我们已经收了乡亲们那么多东西了，这份情已经够重了，这钱，我们说什么也不能再要了！”
“你快拿回去，跟大伙儿说，他们的心意，我们兄弟心领了，但这钱，真的不能收！不然我们于心不安！”
王石头也在一旁急得团团转，连连帮腔：“是啊是啊，张大哥，这钱我们真不能要。”
“你们村里也不容易，遭了那么大的灾，这钱还是留着给更需要的人吧！我们自己有钱看病！”
张大哥拿着那包钱，急得额头上都见了汗：“小哥儿啊！你们就收下吧！就当是给俺们一个安心的机会！不然，俺们这心里头过不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