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卓也不气，指了指不远处一片苞米地：“李队长，那片地，就是你说的被我们牛啃了半亩的地吧？”
李大炮眼睛一瞪：“咋的？想耍赖？”
“耍赖倒不敢。”
马卓走到苞米地边：“我就是想看看，这半亩苞米，到底怎么个啃法。”
那地里苞米苗确实稀疏，有些地方露着黄土。
但仔细一看，缺苗处土质板结，明显是播种时就没出好，与牛啃关系不大。
且真要是牛啃，地上总该有牛蹄印或啃断的苗秆，可地里除了几处像是被人故意踩踏的痕迹，根本看不出牛进去过的迹象。
李大炮见马卓走到地边，脸色微变，很快又恢复蛮横：“小子，你看啥？难道老子还会冤枉你们？”
“那苞米苗嫩着呢，牛舌头一卷就没了，能留啥痕迹？”
“就是！我们好几个人都亲眼看见的，你们那两头馋牛，跟饿死鬼投胎似的，一个劲儿祸害庄稼！”
旁边一尖嘴猴腮的汉子帮腔。
王拴住等人早憋了一肚子火，听他们睁眼说瞎话，再也忍不住。
“放你娘的屁！那地明明是你们自己种不好，赖我们牛干啥！”
“想讹钱就直说，别特么找借口！”
“嘿！你们毛树根村还敢骂人？反了天了！”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弄坏庄稼就得赔！”
双方人马立马剑拔弩张，指鼻对骂，唾沫横飞。
几个红旗村小年轻更是把扁担木棍往地上一顿，砰砰作响，摆明要动手。
李大炮抱膀冷眼看着，不制止，嘴角嘲讽笑意更浓。
他就是要激化矛盾，让毛树根村下不来台，好趁火打劫。
“不止如此，你们打伤我们好几个兄弟，这医药费、误工费，也总得给点吧？”
“李大炮！你别得寸进尺！”
王拴住怒火再也按捺不住，指着李大炮鼻子骂道：“明明是你们先动手打人，现在还敢倒打一耙要医药费？还要不要脸！”
“脸？脸能当饭吃？”
李大炮身边瘦高个儿怪笑：“你们毛树根村的人，不光手脚不干净，嘴巴也不干净！”
“炮哥，我看也别废话了，先把这几个嘴硬的再揍一顿，让他们长长记性！”
“对！揍他们！”
“让他们知道咱们红旗村的厉害！”
红旗村那伙人又开始鼓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逼近马卓他们。
马卓这边人也不甘示弱，虽人少，气势却不输，也往前迎上。
老槐树下，两拨人马怒目相向，剑拔弩张。
两头耕牛不安刨蹄，低哞。
眼看更大冲突就要爆发。
马卓站在中间，脸上看不出喜怒。
他看着李大炮得意洋洋的脸，又看了看他身后跃跃欲试的红旗村民兵。
李大炮这就是敲竹杠，吃准他们急着要牛，不敢闹大。
这医药费口子一开，后续指不定还有幺蛾子。
“李队长，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马卓缓缓开口：“咱们都是一个公社的，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做得这么绝吧？”
“绝？小子，你还嫩了点！”
李大炮啐了口唾沫：“这年头，谁拳头硬，谁说话就算数！你们毛树根村要是不服，大可划下道来，咱们真刀真枪干一场！”
“要是你们赢了，这两头牛，老子白送，外加磕头赔罪！要是输了嘛，哼哼！”
王拴住等年轻气盛的，受不了这激将法，眼睛都红了，攥拳就要冲。
“干就干！谁怕谁！”
“李大炮，有种别仗人多！”
千钧一发之际，马卓却像没看见眼前阵势，忽然扭头看向不远处那片苞米地，又伸手指了指更远靠近河湾子那边一片茂密芦苇荡。
“李队长，你们红旗村这地界儿不错，靠河，水土养人。”
“不过我看你们这片苞米地，苗儿长得有点蔫，叶子也发黄，像是缺了后劲儿。”
这话一出，不光李大炮愣了，王拴住他们也摸不着头脑。
都啥时候了，还关心人家庄稼长得好不好？
李大炮皱眉，不知马卓葫芦里卖什么药，含糊应道：“我们村地好着呢！用不着你操心！”
马卓却不紧不慢道：“是吗？我看着不像。”
“庄稼一枝花，全靠肥当家。”
“苗缺肥可长不壮。
说起来，我刚才路过你们村外那个废弃老打谷场，芦苇荡边上那个，看见那边好像新堆了不少好东西啊。”
他顿了顿，眼神有意无意瞟了李大炮一眼：“用油布盖得严严实实，码得跟小山似的。”
“我眼神好，从油布边角露出来一点看着，像是崭新尿素化肥袋子。”
“啧啧，那得多少袋啊？”
“李队长，你们红旗村家底可真厚，这么多好化肥，就那么随随便便堆在露天，不怕日晒雨淋糟蹋了？”
“还是说，那化肥，不是队里统一采买，是另有来路，不方便入库？”
李大炮脸上横肉猛地抽搐，眼神瞬间锐利，死盯马卓。
身后几个心腹小弟脸色也有些不自然，互使眼色。
化肥！这年头金贵，比粮食还紧俏。
生产队每年分到的化肥有定数，根本不够。
若哪个队能额外搞到，那是能耐。
但若来路不正，或把集体化肥私藏倒卖中饱私囊，问题就大了！
挖社 会 主 义墙角，严重经济犯罪！
一旦捅出，别说他队长当不成，搞不好得蹲大牢！
那老打谷场确实堆了些化肥，是他托关系从外地弄回，一部分准备高价卖给附近包产到户的专业户，另一部分留给自己相熟人家。
此事队里大部分人不知，只他几个心腹晓得。
这小子怎么知道的？难道他真看见了？
李大炮心里发虚，面上却强撑：“你小子胡说八道什么！我们红旗村化肥都好好放队里仓库，哪有堆在打谷场的！”
“我看你眼睛花了，看错了！”
“是吗？”
马卓微笑：“可能我看错了吧。”
“不过，那油布底下鼓鼓囊囊的，可不止一种袋子。”
“除了化肥袋子，我好像还看见了印着丰收牌的米袋子。”
“李队长，你们队里难道还偷偷存了这么多大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