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刘有全,是镇派出所的。”
刘有全把自行车支好。
张显菊一听是派出所的,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马卓倒是很镇定:“刘所长,您怎么亲自来了?快,快请屋里坐!”
他热情地把刘有全往屋里让。
刘有全摆了摆手:“不用忙活,我就是过来看看,顺便了解点情况。”
他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这个院子,打量着马卓。
眼前的这个少年,身材高大,面容沉静。
和他想象中那种乡下小子的愣头青模样,完全不一样。
尤其是那双眼睛,深邃得像一潭古井,根本不像是一个十六岁少年该有的。
“昨天的事,辛苦你了。”
刘有全开门见山。
“应该的。”
马卓给刘有全搬了个马扎:“那些人渣,人人得而诛之。”
“说得好!”
刘有全点了点头:“不过,你小子,胆子也太大了点。”
“一个人,就敢跟九个亡命徒硬碰硬?”
“没办法,被逼到那份上了,不拼命,就得没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了起来。
刘有全发现,这小子说话,滴水不漏,既不夸大自己的功劳,也不刻意隐瞒什么,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
而且,他对事情的看法,都远超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成熟。
刘有全越聊,心里头就越是欣赏。
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
马卓站起身:“刘所长,今天您可别走了。”
“中午就在家吃个便饭。”
“我那儿还有点上次打的野味,您尝尝我的手艺。”
刘有全本想推辞,但架不住马卓的热情。
更重要的是,他也想借着这顿饭,再好好地探探这小子的底。
马卓进了厨房,张显菊也跟了进去,给他打下手。
马卓从水缸里,捞出那条一直用井水镇着的野猪后腿,手起刀落,切下一大块最好的肉。
他又从屋檐下挂着的腊肉里,割了一条五花三层的。
“娘,你去把那半瓶鹿血酒拿出来。”
那鹿血酒,是打到梅花鹿时,特意留下来的,用最好的高粱酒泡的,是大补的宝贝。
很快,一桌丰盛的饭菜,就摆上了桌。
虽然都是些山里的东西,但做得色香味俱全。
刘有全看着这一桌子菜,也是暗暗点头。
这小子,不光有本事,还懂待客之道。
马卓给刘有全满上了一杯殷红如血的鹿血酒。
“刘所长,山里条件差,没什么好招待的。”
“这杯酒,我敬您,感谢您为我们老百姓除害。”
刘有全一笑,端起酒杯,跟他碰了一下。
“你小子,会说话!”
他喝了一口那鹿血酒,只觉得一股热 流,从喉咙一直暖到胃里。
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子舒坦劲儿。
“好酒!”
他忍不住赞道。
两人一边吃,一边喝,一边聊。
从山里的奇闻异事,聊到镇上的家长里短;从打猎的技巧,聊到抓捕罪犯的心得。
刘有全发现,马卓的见识,远比他想象的要广博。
很多事情,他甚至比自己这个当所长的看得还要透彻。
一顿饭,吃得是宾主尽欢。
刘有全喝得面红耳赤。
他拍着马卓的肩膀:“卓子,你小子,是个材料!待在山沟沟里,真是可惜了!有没有想过,出来干点事?”
马卓给他又倒了杯酒:“刘所长,不瞒您说,我正有这个想法。”
“只是,我一个乡下小子,没门路,也没人脉。”
“谁说你没人脉?”
刘有全把胸脯拍得嘭嘭响:“从今往后,我刘有全,就是你的人脉!你在镇上,要是有什么事,摆不平的,解决不了的,就直接来找我!”
“以后,这毛树根公社,就是我刘有全重点关照的地方!我看哪个不长眼的,还敢来这儿撒野!”
他这话,等于是给了马卓一个天大的承诺。
有了镇派出所所长这句话,以后马卓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就相当于多了一道官方身份的护身符。
不管是做买卖,还是办事情,都会方便很多。
马卓赶紧端起酒杯:“刘所长,您这份情,我马卓记下了。”
“以后,只要您用得着我马卓的地方,一句话,刀山火海,在所不辞!”
刘有全的到来,往毛树根公社这锅开水里浇上了一瓢热油,整个公社的闲话都炸开了锅。
马卓一个人,赤手空拳,拾掇了九个从外地流窜过来、手里捏着家伙的亡命徒。
这事儿本就够邪乎的了,如今又经由镇派出所的刘所长亲自上门,算是官方盖了个戳。
这下,传言更是添油加醋,版本多得能编成一本评书。
大伙儿抽着旱烟,蹲在墙根下议论,有这等本事的后生,要是还跟老娘妹子挤在那四面漏风的破泥屋里,那才是老天爷瞎了眼,没地方说理去。
风声顺着土路,一路飘进了镇子里。
镇子就那么巴掌大点儿地方,格局几十年没变过。
东头谁家媳妇回了娘家,西头卖豆腐的王老三都能立马知道是不是小两口吵了嘴。
消息在这里,比长了腿的兔子跑得还快。
何老板的迎客来酒楼,更是十里八乡各种消息的集散地和发酵池。
这些日子,何老板的嘴就没正经合拢过。
自从马卓那头稳定地供给他那些别人想都不敢想的野味,他这酒楼的生意,就跟灶膛里添了晒透的松木干柴,火苗子呼呼地往上直蹿,烟囱里冒出的烟都比别家馆子粗上一圈。
搁在以前,镇上人下馆子,图个省事,懒得自个儿生火做饭。
来馆子里,点俩家常小炒,一盘醋溜白菜,一盘土豆丝,烫二两烧刀子,咂摸咂摸嘴,也就那么回事了。
可现在,迎客来的墙上,用毛笔写了块木牌子,上面三个大字,山珍席,透着一股子旁人没有的底气。
红烧野山猪,砂锅炖麂子,黄焖野鸡块。
光是听菜名,那些坐在桌边的汉子们,就忍不住咽一口唾沫,嘴里冒酸水。
起先,还只是些手头活泛、兜里有余钱的公社干部,和常年在外头跑供销的倒爷们,仗着见识广,来尝个鲜。
可这肉香它不讲道理,它能自个儿顺着门缝窗缝往外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