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邢,你怎么来了?”老人透过铁栏看向他,然后又将目光转向我,“程先生也来了。”
我上次来的时候并未见这个老人,直接见的便是邹邢的姑姑——那个优雅又瞧不起人的女士。
不知道这位老人为何会认得我,但邹邢却先我一步替我解答了疑惑:“张管家,我来找姑姑的。”
老人并没有打算开门的意思,她的目光先是停留在我的身上,又转到邹邢的身上,虽然目光和蔼,但却让我觉得不大对劲,“小邢,程先生,夫人出去了,你们改日再来吧。”
“我有要紧的事情要同姑姑说,麻烦张管家告诉我姑姑去哪里了?”
“这我一个管家怎么会知道,夫人做事向来不喜欢同我们这些下人讲的,您多体谅一下,请回吧。”老人捶了捶自己的背,踱步回去。
我看向邹邢,他的眸色有一丝不对劲,好像是察觉出了什么,转而对着我说:“上次你来的时候,姑姑到底对你说了什么?为何自那之后,你对我就生疏多了?”
我原以为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没想到他还是被蒙在鼓里。
但我总觉得我要是一五一十的全都告诉了他,就像是在人家的家庭关系中挑唆,难不成硬要我对他说谎?
我不会说谎,万一留下的破绽……
对我最好的方式便是一言不发,但我越不说话,他越急。
“程兮,你最好想好你站在谁那一边再说话,不然我将你的事情全都抖出去,大不了两败俱伤。”
不懂邹邢这威胁从何而来,即使我重获新生也是依靠他的帮助,我从来都是如蝼蚁一般渺小,没有了邹邢,我也会被其他人踩在脚下。
我这不是妄自菲薄,而是认清现实。
即使我想要复仇,但若没有外界的帮助,我想要搬动陆宛辰的势力,那简直就是难上加难。
如今他问我站谁的那一边。
邹邢的姑姑确实让我离开他,但也看透了我的心思许诺了我一个心动的条件——他代替邹邢帮我,早些帮我解决陆宛辰这个负心人和白新烨这个小三狗。
换做谁不是帮,我原本想拒绝,不过是我对邹邢也真正动了心,如果仅仅因为这我就轻而易举的放弃他,我岂不是也同负心汉是一个类型。
可他的姑姑却不是那么简单容易应付的角色,她对我持有强烈的偏见。
邹邢若是想帮我,便是夹在我们两人之间,更加为难。
但他这会儿怎肯听我说些什么,关于他怎么知道我跟他姑姑见过面的,这件事十有八九就要问于堂大兄弟了。
可这大兄弟,早就溜之后快了。
邹邢拉着我回到家里,但却不让我进卧室,看样子是怕我对他耍心眼,锁起来之后便与他隔离。
我最终还是被他摁在沙发上,他目光炙热,仿佛在主动等着我开口。
“邹邢,其实你也不能全怪你姑姑,你姑姑也是为你好。”回来的路上,他自己已经猜出个大概。
我虽然这样说,但总觉得自己有点绿茶气息,明明我才是他们姑侄之间矛盾的导火线,可这导火线还非要装小白莲花。
可现在这种情况,我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
就好比,这白莲我当也不是,不当也不是。
“你倒是挺替她说话,难不成 你还真想离开我?正好借她的意思,一石双雕?”他这会儿正在气头上,怎么劝都没用。
我想绕个话题,这样他也不会一直执着于跟我纠结这个谁逼迫谁离开谁的狗血剧情。
在脑子里搜寻了一圈,只想起来于堂给我留下的疑问,我斗胆开口问邹邢他的身世究竟如何。
却不料刚说出口,邹邢脸上的光泽度至少沉了八度。
我心想:死定了,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邹邢这下估计要更生气了。
邹邢将手中的玻璃杯重重砸在桌子上,我听见那砰的一响,生怕他下一步的举动,但他目光低迷,长而密的睫毛遮住了下眼皮的一片鸦青。
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程兮,你是真的想知道?”
我自己也不知道,但人类的本性本就是好奇,我自然还是好奇的。
邹邢的表情很凝重,就像是要奔赴刑场那般,我大概猜出了他要说的事情可能难以启齿,得给他一点时间做心里建设,若他真不肯说,我也不能拿刀架在他脖子上逼他说。
这种自愿的事情,光我单方面好奇是没用的。
“程兮,你有没有好奇过我为什么要帮你向陆宛辰报仇?”
我愣住,之前我的确怀疑过这件事情,邹邢与我不过就是医护关系,但当时他对我的照顾远远超过了医护关系,你若说他对我有意,那为何当时还要随身携带着林鹿的日记本,也就是说他当时并未放下林鹿,也没有把我迎进他的心里。
那为何他当时就要帮我,难不成只是单纯的一片好心?
既然他这样问,我就顺水推舟的答。
“为什么?”
“程兮,你有没有想过我或许跟陆宛辰也有关系,或者说你有没有觉得我跟陆宛辰有哪里像?”
这句话让我有些心情不安,我打量着邹邢,他浑身上下西装笔挺,那双眉目闪着凌厉的光。
先前我从未注意过,从本质上来说陆宛辰和邹邢还是可以一眼分辨出来的,但也就是我固有的印象导致了我的判断从最开始就是错误的。
邹邢虽然是邹邢,陆宛辰虽然是陆宛辰,但两个人确实从脸庞和身形是有几分相似的。
但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天下长得像的人那么多,又不可能是……又不可能是……
我有了半分迟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邹邢说的话,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现了幻觉。
就那一瞬间,我觉得邹邢竟然像极了那负心汉。
“邹邢,我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你直说。”我很想弄清楚这一切的事实,希望这并不是我所料想的最坏结果。
“陆宛辰是我弟弟,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他这句话如同一块磐石直接从天而降将我压在石下动弹不得,我整个人都傻掉了。
这是什么狗血剧情?为什么这种小说里都不屑于写的烂剧情会发生在我头上。
我这辈子爱过的两个男人,竟然是亲兄弟?
这不是玩我呢?
邹邢无视了我脸上的表情和说不出话的嘴,他细细的凝视着我,然后继续动唇说自己的故事:“原本我妈应该是陆老头明媒正娶的人,他们是上大学就认识的,上了大学后有了我就打算结婚,可那个路老头偏偏又跟吴家的千金好上了,为了到手的利益,他一脚把我妈踹开,原本我妈就是穷人家的女儿,他却是陆家的独子,门不当户不对,陆家的人都不喜欢我妈妈。后来我妈妈从别人口中听说他要跟吴家联姻,直接挺着肚子就跑了。后来我妈回到老家生下了我,就是在那个地方,我曾经带你去过。”
说到这里,我觉得他的语气有点哽咽,或许这段经历真的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经历,我同情邹邢,又痛恨这天下负心的人。
“我妈原本以为他能够依靠我活到下半辈子,却不料为了养我赚钱,她从山坡下摔下来弄断了腿,我当时已经记事了,有一天家里来了很多人,都是穿着黑色衣服的保镖,那是我第一次见陆老头,从我出生到记事,第一次见到他。他被一群人簇拥着,警告着我妈妈让她把我交给他。我妈不肯,说她就我这一个依靠,如果我不在了,她也就活不下去了。”
“但陆老头没有心,他知道我妈腿断了连句关心都没有,反倒继续在她伤口上撒盐。后来他说给我妈三天时间考虑,我走或者留。我妈带我连夜坐村里的车跑了,我们到了柳城,投奔到了舅舅家里,舅舅一家不喜欢我,也不喜欢我妈妈。后来我妈妈生了一场病,差点没挨过去,却又被陆老头他们找到了。”
我觉得邹邢的经历一点不比我的简单,没想到他能将故事掩藏的如此深,我以为他当医生之前也是生活在阳光之下,没想到表面阳光的人实际上可能是在黑暗下挣扎了许久。
我跟他对视,目光说不出的心疼。
邹邢的眼眶已经红了,我原本想让他歇一歇缓一缓再说,如果不想说了我也能够理解,但还没等我开口劝解,他便直接开口继续往下说:“陆老头似乎看我妈太可怜了,又或者真的想把我带回去。于是他竟然接了我跟我妈一同去他住的地方一起生活,没想到那家里还有他的正牌夫人和他的小儿子,小儿子才刚学会走,连话都说不利索。那个女人什么也没有说,但只用眼神的就已经清楚,她并不喜欢我,更不喜欢我的母亲。”
“我们和仆人都住在后院,那些人看我跟我妈的来历不明,经常对我们指指点点,还让我们做脏活累活,我妈瘸着一条腿忍了,但那群人依然得寸进尺。后来我才偶然知道,他们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的欺负我们,是因为这座房子的女主人在暗中默许。”
他嘴角勾起一抹瘆人的微笑,然后咬牙切齿的说了一句:“那女人真他妈的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