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章为程兮）
从茶馆出来，我才发现这个街道几乎全是老式的房子，破旧的小巷墙壁上因为潮湿长满了青苔，地上的石子路坑坑洼洼，前几日下雨留下的泥坑还没有完全变干，不小心一脚踩上去，我的白鞋一下子遭了殃。
怎么看这里都不像是有钱的地方，于是我问他：“你把茶馆开到这里，能赚吗？喝茶可不便宜，这里的住户估计不会买账。”
于堂笑着摇摇头，“你这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料，你知道这地方可是三环以内最值钱的地方，开发商都不敢扒的地方可想而知有多贵重。要我说这里的人虽然住的简陋，但指不定在这城市的哪个角落都有自己的其他房产呢，我早打听好了，这里住的可有好几个高/管呢，他们闲来无趣就喜欢喝喝茶听听小曲儿，这茶馆开到哪里都没有开到这里好。”
我感慨果然是生意做得多的人，早就把所有的门路都摸好了。
我们走到巷子拐角一家冒着热气的面馆，小凯说这家面馆可是老字号，羊肉烩面更是一绝。
一人要了一碗羊肉烩面，于堂还另外给自己加了一个肉夹馍。确实味道正宗，那种羊汤味入口鲜美，饱腹后我总觉得自己的头脑也被这屋里的热气腾的有些发懵。
小凯似乎打开了话匣子，一直在给我们分享这附近究竟有多少好吃的地方，我原本以为他不是这个城市的，应该对这个城市的了解很少，但是他告诉我们他十五岁就跟着同乡的人出来打工了，如今是第四年，几乎跑遍了整个A城的各个角落。除了这茶馆的工作，他晚上还要去酒吧兼职。
我看着他单薄的身体，十九岁的模样过于消瘦。
这让我有些莫名的感伤，但是又不知道自己的感伤该从哪里深究起——我的十九岁？在干什么……
我又用瓷勺舀了两口汤，但其实已经不饿了，我这样只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为了不让众人看出我心里的慌张。
“程兮，你打算什么时候来上班？反正这店里也没有装好，我觉得这几日你就在家里歇歇，正好有你这种专业人士来帮忙，小凯你俩共同照看店面我也觉得更放心些。”于堂结了账，重新坐回木凳上。
我笑道：“你哪里看出来我是专业人士了，我不过就是个闲来无事侍弄的兴趣，大部分时间我都是闲着的。”
“行了行了，就别谦虚了，这两日我得赶快去找个戏台子坐镇，不然开业的时候没什么可吸引客人的。”
他掏出手机瞄了一眼，然后拿了起来放在自己的耳边，“喂，我们在这里吃饭呢，骗你干嘛，行了行了我们吃完了，马上回去了，你给那等着吧。”
挂了电话后，他对着我说：“瞧瞧邹邢这失魂落魄的样子，离开你一会儿都不行，咱赶快回去吧，可别让他等急了。”
我羞红了脸，这还有小凯在，说这种事情很容易让这小子误会的，他还小……应该还不懂这些事情。
但似乎小凯已经明白了我跟邹邢的关系，眼中流露出惊异，“你跟那位先生，你们两个的关系是？”
于堂出面制止了他接着问出那问题：“懂了就别说了哈，小凯你还小，等时间长了你就明白了。”
小凯点头，但是那目光却没有从我脸上挪开。
我们又穿过那一条满是泥泞的街道回到了茶馆，黑色的汽车就那样猖狂的横在铁门口，于堂说也幸好他堵的是他店门口的路，不然要放在别家，早就给他的车砸了。
邹邢连门也没有进，拉着我就把我塞到了后车座上，然后他对这于堂冷漠说了句“走了”，也钻进了驾驶座。
我有些茫然，他刚刚用的手劲不小，若不是我没有反抗，不然我觉得自己定是要被他捏疼。
发生什么了？怎么邹邢突然就生气了？他那副样子应该算是生气吧？不然他应该不会如此对我……可是我又做了什么呢？我一直老老实实的呆在这里……
车里的暖气立马吞噬了刚刚带进来的冷气，一冷一热，我觉得自己的头不仅有些昏沉还有点隐隐作痛。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眼睛盯着窗外的树影一闪而过，月清洒在这地面之上，被呼啸而驰的车辆碾散在这城市的各个位置。
邹邢发出的轻咳就如同这薄月掷地，我不禁皱起了眉，最后还是打算先开口打破这车里的沉静，“你是不是感冒了？”
“没有。”
他在前方，我看不见他此时的神情如何，于是我只能讨好的说：“如果你要感冒了可得赶快吃药啊，最近流感……”
我听见他又咳嗽了一声，心里也跟着紧张了起来：一定是感冒了！
“你可别逞强……”
“程兮，你很烦。”他用五个字把我想说的话直接噎了回去，我的身体重心向后一仰，坐在后座上再也说不出来话。
委屈的情绪卡在我的泪腺，只需要我再多酝酿一会儿，怕是那泪滴就要顺着眼眶滑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邹邢怎么回一趟医院就变得如此冷漠了，我尽力劝说自己他这会儿只是单纯的有些烦躁，我不愿意承认邹邢的脾气只是单纯的对我……只是我恰好在他身边罢了。
在滑过一条拐弯路口后，邹邢把车停在了马路边上，来往的车辆少了许多，往前眺望，一片漆黑。
除了车的前灯能够照亮马路，那立在旁边的路灯已经不再发光了。
我不知道邹邢要做什么，只是看他将车熄了火，“程兮，下去给我买盒烟。”
我愣住了，在我的印象中，我是没有见过邹邢吸烟的，现在他突然让我帮他去买烟，我着实有些惊奇。
“你不是从来都不抽烟……怎么现在？”
他声音有些微哑，但还是十分有磁性，“之前戒了，现在想了。”
他丢给我五十块钱的纸币，“买最好的烟。”
我攥着那五十块钱，想要塞回去，“我有钱，我给你买就行。”
邹邢冷哼一声，“你的钱不还是我给的。”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格外不好，句句带刺，我也不去想着该如何反驳，带着那五十块钱下了车。
小卖部的老板欣喜的给我拿出了他们店里较为贵的一盒香烟放在我的面前，红色的包装上面印着金条，我不吸烟，自然也不懂这香烟的牌子，我拿着那盒烟重新走到车的旁边。
只不过这回我直接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坐了进去。
“你要的烟。”
我眼眸低垂，看着邹邢那双细长的手指落在那塑料的包装盒上，我总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他什么也没有跟我说，在撕开那塑料的包装盒后从里面捏出一个烟卷。他把前车窗打开，冷风呼啸而过的时候我浑身颤了一下。
早上出来的急，我只穿了件薄开衫就出来了，我搓了搓手，嘴里吐的热气化成白烟。
一股烟草的味道进了我的鼻中，我没有被呛到，但是却异常的觉得悲伤。
“冷？”邹邢看了我一眼，将身上黑色的呢绒风衣脱下扔给我，“穿上吧。”
他里面只有一件紧身的毛衣打底，我有些于心不忍，“你都感冒了，还是你自己穿吧。”
“我没事，不是感冒。程兮，我的身体状况还用不着你操心。”
我将他的黑色大衣盖在自己身上，薄荷的清香萦绕，我恨不得把自己的头也塞进这黑色大衣之中。
他是不是今天吞枪药了，怎么光怼我。
等到第一根烟消耗殆尽，他直接捏了尾，烟灰掸在车里自带的烟灰盒之中。在我以为他会合上窗打算走了，但是他又从烟盒之中抽出第二根烟。
我还在犹豫是不是应该劝他少抽点，但是看见他侧脸那紧蹙的眉还有那被乌云覆盖的神情，我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个时候就应该少说话……
“程兮。”在第三根烟的结尾他终于停止了，只是他还没有把自己的目光转向我，而是直勾勾的看着前方黑漆漆的道路，“你想去于堂的茶馆工作吗？”
我浑身一震，难道邹邢不想让我去了吗？
不要啊！究竟我做错了什么？只要他说，我都改，不要让我继续在家里呆着了，我也很想找点事情做。既然他不想让我去演戏，去抛头露面，我也能退步去茶馆帮忙，就算没有工资，但是也比我天天一个人要好……
“邹邢，我错了，我不知道是我哪里做的不好惹你不开心了，但是于堂这里我是真的很喜欢，是真的。”
“跟当演员相比，你更想留在这里吗？”
“什么？”我差点以为幻听了，“程兮你别开玩笑了，那件事我们不是说好不再提了吗？怎么今天你自己提了。”
“程兮，我想要一个答案，你想当演员还是留在茶馆？”
我有些纠结，“我……选不出来……就算我有答案，你就能满足我吗？邹邢，能不能不要拿这个开玩笑了，真的，我不想让自己经历失望。”
说句实话，刚刚的委屈还没有完全化解，如今这种微燃的希望最折磨我的心智，我没有选择，但是邹邢却想要逼我做选择。
“程兮，如果你让你去签约，你能保证你这一辈子都不离开我吗？你会一直听我的话？你会一直把心留在我一个人身上吗？”
我不知所云，心里的杂念全在我看见邹邢落寞的神色之中消散，月光薄凉，凉的我心颤，“邹邢，你在想些什么？当然，就算你不同意我去，我也不会背着你干这些事。”
我伸出手想要用去触碰他的脸，却被他一巴掌打掉，“程兮，你真虚伪。”
柔情和绝情就在这一瞬间，这一巴掌把我所有的温柔都打碎了。
从开始，我对他就一直百依百顺，我留在家里，是听了他的话……可如今……他却说我虚伪。
我将那黑色的大衣掀开，热气飞散。
“邹邢，你他妈的今天是不是犯神经，我究竟是哪里惹着你了？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是我第一次对他发脾气，他莫名其妙的变脸，莫名其妙的把我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我就算能忍，我也不想忍了。
我夺过他手里的烟，学着他的样子装模作样的夹在自己指缝这种，“火机呢，给我。”
他被我突然一骂，可能是有些懵了，但是当他反应过来自己的烟被我抢走后，不禁面色阴沉，但是语气却比刚刚要温柔了许多，“程兮，乖，把烟给我，这东西你碰不得。”
我的心在他叫出那一句“乖”之后就软了下去，但是还是固执的不肯把烟还给他，“邹邢，凭什么你能抽烟我不能，我他妈早就成年了，我现在都快三十了，抽根烟还需要过问你？”
这些话说出口，我觉得自己就像是亲自揭了自己披着的羊羔毛皮，露出自己张牙舞爪的利齿，浑身上下也带着玫瑰般的刺，让他无法靠近。
“程兮，你别这样。”
“那你想让我怎么？莫名其妙甩脸的是你，莫名其妙骂我的是你，现在又让我别这样的又是你，邹邢，我猜不透你心里究竟想的是什么？”
“我的错。”邹邢敛了眼眸中的杂绪，他努力挤出一抹笑，我能看得出来他其实并不想笑。
“邹邢，有什么话我们不能好好说吗？我知道你对我好，是真的好，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我想做的事情你却想要干涉。我已经想不起来之前发生的事情了，为什么又非让我的现在过得一塌糊涂，我不想在家里做全职煮夫，我也想做出一番成就，可以并肩站在你的身边，趾高气昂的等着你介绍我，而不是每天等着你下班。就算你不同意我当演员，那我在于堂的小店里做一些事情总是可以的吧。”我一股脑的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话。
邹邢似乎有点听傻了，他没想到我会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凭我的性格，就是能不说就不说，可是现在我说了……就一定是压抑不住了。
但是过了几秒，我看见他眼眸中黑发生了变化，就如同禁忌的深渊，像是要把我死死禁锢，我害怕的向后缩了缩，挪开跟他对视的目光，但是那强劲的手一把拽着我的手腕，将我的整个重心都拉拽过去，另一只手死死擒住我的下巴，粗暴用力，声音冰冷的打在我的脸上：“程兮，把你刚刚说的那些话，再给我说一遍。”
就像是一头凶残的猛兽，恨不得下一秒就把我直接吞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