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七大概不知如何回应，许久才硬声回道：“主子乃是不得已。”
我并未应语。我让从侯府中来带的丫鬟照顾好小姐，我对着小姐言道：“小姐，让阿音与你一起做游戏，好吗？”她点了点头，我嘱咐阿音一些事情，就跟着阿七去刑房挨板子了。
二十大板，不至于成为废人，但也不好受。等我有意识地时候，就见小姐满眼泪水，鼓着嘴巴，小口小口朝我屁股吹气。见我醒了，哭着哽咽道：“圆圆，呼呼，不…不痛。”
我脸色有些苍白，哭笑不得，“圆圆不痛，小姐不哭了。”小姐抽着鼻子，“他…们…坏，打…圆圆。”我微微点头，“他们坏，等圆圆好了，就揍他们报仇。”
一丝微风从窗牖中透进来，略过我的屁股，嗯，的确减弱了灼烧感，挺凉爽的。
07
小姐被禁足了，无法出栖娇阁。其实我知，对于小姐而言，这无疑是好的。
季彦不想让小姐卷入莫须有的事情中，但我还是埋怨，因为小姐是为了救他变傻的，就算傻了心心念念的还是他，可他却因为众多不相干的事将小姐的真心付之东流。
我休养好了以后，小姐高兴极了，嚷嚷着出去打坏人。
我拦住她，言她被禁足了，不能外出。她睁着那双眼睛瞅着我，似是疑惑，但也没再询问。
我常常出去买拨浪鼓、竹蜻蜓等玩物，亦或是糖果糕点等吃食给小姐，又让阿音几人陪她玩耍。渐渐地，她也就不再言外出了。
自那以后，我从不再她面前提起季彦，她也未曾嘀咕季彦，我真希望她能乐不思蜀，将季彦忘得干干净净。
但某日夜半，小姐梦魇了，嘴里嗫嚅着什么，她话都说不清楚，我也听不明白，便俯身弯腰，将耳朵靠近，“彦哥哥……彦哥哥。”
我直起身子，两眼注视着她，她鬓发汗湿，紧贴脸颊，头微微摆动，神色有些痛苦。我的手将她头移至腿上，用帕子擦了擦她脸颊上的汗和依稀可见的涎水，然后温柔地抚摸她的头，神游在外，不断重复说道：“彦哥哥在，娇娇别怕，都是假的……”
08
时间过得可真快，冬去春来。转眼间，小姐十六了。
经过这大半年的时光，小姐说话流利许多，眼神也不再那么呆滞，涎水也流得少了。
今日是小姐的生辰。但一个傻子，过什么生辰？小姐已经嫁人了，侯爷和夫人远在北疆，也只能托人送礼，来信问候几句。其余人，呵！
小姐还是被禁足，但今日终究是不同的，我私自将她带出。她高兴极了，东张西望，似乎一切都那么新奇。
我俩在街上走着，小姐突然喊饿，我带小姐去城内最好的酒楼吃饭。
小姐吃了一口糕点，眼神似乎亮了，但又瞄了瞄这份糕点，紧皱着脸，给放下了。我看出小姐应是极喜欢这份糕点的，于是问她为何不吃。
她露出傻乎乎的笑容，“好吃，给彦哥哥吃。”
我不明白，季彦明明不搭理她许久了，她为何还这么喜欢他，好不容易出来一次，见到心仪的吃食，想到的还是季彦。
我讥笑道：“他不会吃的。”小姐睁大眼睛，良久才反驳道：“好吃，彦哥哥会的。”
我叹了口气，跟傻子计较什么？我拿出帕子给她擦嘴，“嗯，嗯，季彦会的。”
还真是凑巧，谈季彦，季彦就到了。只见季彦与沈语两人从酒楼门口走了进来，眉眼柔情，言笑晏晏，好一对才子佳人。
小姐真的太久没见到季彦了，看到季彦，立马露出傻笑，拿起旁边的糕点，跑了过去，“彦哥哥，吃！”
季彦一怔，随即摇了摇头，温和笑道：“不了，娇娇自己吃吧。”
小姐看着季彦不接她手上的糕点，仍固执道：“好吃，给彦哥哥吃。”
酒楼里开始窃窃私语，沈语抱着季彦的臂膀撒娇道：“表哥，我饿了。”
季彦对她“嗯”了一声，转头对着小姐问道：“娇娇吃饱了吗？”小姐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肚子，“嗯，饱了。”
我心想，她哪里饱了？除了吃了一口糕点，又吃了几口菜，怎就饱了？
季彦接过糕点，当着小姐的面，丢进了旁人的渣斗中，那糕点与鱼刺骨头混杂在一起，不复往日鲜艳，瘪成一团，成为了垃圾。
小姐看了看被丢弃的糕点，然后呆呆地仰头注视着季彦，而沈语脸上尽是得意。
纵然我知他是演戏，然而我还是生气极了，我知可小姐不知，他凭什么将小姐的真心弃如敝履。我朝季彦行了一礼，强硬地将小姐拉走，“都说了季彦不会吃，你非要固执己见。”
酒楼里的声音越来越多了。
“哦，那就是林侯爵府的嫡女啊！怎就这么傻了，也难为季公子了。”
“我怎么听闻林小姐是为了救季公子才变傻的？她原本也是才华横溢，骑御兼秀。”
“可惜了，成为傻子了！”
……
这些声音，真是令人厌恶！
我把小姐拉至巷口，小姐还是有些不明白，“圆圆，彦哥哥为何不吃？”
我呵斥道：“为什么？因为你傻！别人郎才女貌，你一个傻子非要凑上去，丢人现眼！”
小姐呆呆地瞪着眼睛，站立在原地，望着我。我突然感觉无地自容，慌张地拉着小姐回栖娇阁。
09
晚上，我伺候小姐脱衣睡觉，外衣刚脱到一半，小姐轻声问道：“圆圆也讨厌傻子，是吗？”
我不由得停住了动作，没有回应。
她垂下头，许久后才又说道：“我傻，所以你们…都讨厌我。彦哥哥是，圆圆是，别人也是。”
我愣住了，从来没有人说讨厌她，只会讥笑她傻。就算是我，生气的时候也会说她傻，我以为她什么也不知道，毕竟她是个傻子。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她知道了自己傻，并且开始领会他人的恶意。她将季彦的不理不睬看作季彦讨厌她了，将我的气急败坏也理解为我讨厌她。
我将她头抬起来，凝视着她，“没有，没有讨厌。”但也谈不上喜欢。
她呆呆地抬起头，给我一个傻呵呵的笑脸，依靠在我怀里，“真好！我也喜欢圆圆。彦哥哥坏，我不喜欢他了。”我反手抱住，抚摸她的发，心里感叹，真傻！季彦才是最喜欢你的。
我往窗外看去，季彦就静静地站在那里，温柔眷恋的眼神专注地看着小姐，但小姐因痴傻呆滞，根本没发现他。
我哄着小姐睡着后，季彦走了进来，一手拿着一个精美木盒，另一只手拿着与白日相同的糕点。
他将它们放置小姐床头，温柔地抚摸小姐的脸，我准备言语，他给我打了个手势。他轻轻地吻了吻小姐的额头，然后走了出去，我跟了上去。
“你来何干？”我质问道，“今夜不陪你的美娇妻了？”季彦叹道：“你言语非要如此刺耳吗？”
我嗤笑一声，“怎么？污了季公子的耳了？”他并未应语。
良久之后，我轻声言道：“季彦，和小姐和离吧，我带她去北疆。你俩成亲，是因为那时小姐将你排在第一位，可刚才你也听见了，经过这段时间，她不需要你了。”
他坚决道：“不可能。”
我又言道：“季彦，若想保护小姐，这样最好，不是吗？”
他神色慌张，半张着嘴，嘶哑道：“太医言陛下已是风中秉烛，事情快结束了！我不会和离的，不会让娇娇离开我的。”说完，落荒而逃。我静静地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叹了口气。
清晨，小姐醒来，看到旁边的糕点，开心地喊道：“圆圆，我的梦成真了。”她急忙拆开糕点，我阻止她，“小姐，洗漱后再吃。”她皱着脸，“好吧！听圆圆的。”
我给她穿上衣袍，那个精美小木盒并没有被它主人注意到，我顿了顿，从布枕旁将它拿出递给小姐，“小姐，将它打开吧！”
她“咦”了一声，将木盒打开，里面放着一个金钗，精美绝伦。“好漂亮！圆圆给我的吗？”她眯着眸子笑着问我，我不能言是季彦送的，只能点了点头，将金钗插于她的发髻中。
她问我好看吗？我含笑道：“好看！小姐最美了。”她开心极了，蹦蹦跳跳地去吃糕点。
10
五月，沈语又怀孕了。小姐被禁足栖娇阁，避免莫名其妙惹祸上身，这次我让其他丫鬟也尽量少与人接触。
微风吹过，黄叶纷纷扬扬，我从外面回来，遇上季彦与沈语叶下漫步，我隔着几丈距离向季彦行礼，准备绕道回去。
不料沈语喊道：“站住，你拿的何物？”我转身回道：“与你何干？”
她脸上闪过怒气，急忙恢复神色，温柔道：“圆圆何必生气？府上内务由我管理，我也是怕出了什么问题，因而才询问一番，哪知你如此生气。罢了！定是为姐姐买的物品，你走吧。”
我讥讽道：“圆圆岂是你能叫的？栖娇阁一直是我替小姐管理。阁内之事，哪里轮到外人插手？再者，一个贱妾，得了点恩宠，就把鸡毛当作令牌，管起主子的事情，真是笑话。”
泪珠从沈语的眼角簌簌地掉落，她哽咽道：“我自幼爱慕表哥，然而表哥与姐姐成婚，我也就放下了。奈何姑姑与母亲言姐姐痴傻，表哥未曾与姐姐同房，她的孙儿无望。父亲便让我嫁于表哥为妾，但我未曾想到，原来你们竟都是如此想的。”
我嘲笑她，“哦！原是为爱自甘堕落！”她哭声越加大了。我掏了掏耳朵，“莫要哭了，可别把孩子哭掉了！又成奴婢和小姐的罪过了。”
季彦呵斥道：“林圆圆！滚！”我听见此话，懒得陪他俩演戏，麻溜地滚回栖娇阁。
季彦安慰沈语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我嗤之以鼻，就这演技，还在季彦面前班门弄斧，蠢死了！
“小姐，糕点买回来了。”我大声喊道，“圆圆。”小姐连蹦带跳地冲进我的怀里，我将糕点递给她，笑着揉了揉她的脸，牵着她的手往里走。
小姐高兴地在我耳旁叽叽喳喳，告诉我今天阿音带她玩了什么，吃了何物。傻子的开心就这么简单。算了，北疆路途遥远。这样，也挺好的。
11
和往常一样，小姐想玩躲猫猫，我懒得参与，让阿音她们陪她。
我独自待在房里看话本，正在看到精彩处，阿音跑过来说小姐不见了。
我心一慌，将书丢掉，抓着阿音问怎么回事。阿音说小姐躲，她来找，一柱香过去了，她还没找到，她便开始认输叫喊，结果根本没有人应。
栖娇阁这么小的地方，人怎么就没了？
栖娇阁的人全部出动，到处叫喊，小姐还是没有出来。对，找季彦，说不定小姐跑出去找季彦了。
“季彦，小姐在你这吗？”我冲进他的书房，季彦不在。我又跑到兰芳苑找沈语，想让她命令其他奴才帮忙寻找小姐。
我推开门，不对劲，空气中散发着迷香味，我的心更慌了。沈语的贴身婢女躺在一旁，我将她摇醒，“发生了什么事？”
她眉头紧锁，揉了揉头，“奴婢不知，奴婢去给沈姨娘到茶水，进来的时候就被击昏了。”她突然面色惊恐，“沈姨娘呢？”我没应语，跑了出去，让老爷留给小姐的几名护卫外出寻找。
一天过去了，还没找到，季彦也没看见。
“铛——，铛——”我往宫殿望去，是丧钟的声音。我想到了什么，变了脸色，骑着马往宫殿奔去。太慢了，马奔跑的速度真的太慢了。
半个时辰过去了。我终于赶到皇城，到处一片狼藉，冷冽的风带来刺鼻的血腥味。
我见到小姐了，季彦抱着她，神情呆滞，一步步从宫门走出来。她就静静地躺在季彦的怀里，白色的襦裙染得通红，一动也不动。
我脑袋嗡嗡作响，脚好像不听使唤了，我红着眼，抬起颤抖的手，捂上她肚子里的窟窿，怎么还在流血啊？
“对不起。”季彦哑声道，我一拳砸他脸上，“你不是说没事的吗？你不是说禁足是保护小姐吗？小姐在栖娇阁玩，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我蹲下身子，哭泣道：“为什么啊？！”
季彦将小姐半放在地上，轻轻抚摸小姐的脸，沙哑着喉咙道：“娇娇让我和你言，她最喜欢你了……喜欢你送的糕点，喜欢你送的……金钗。她说她先去另一个世界找大黄了，让你不用担心。还有……她想岳丈和岳母，想回林侯爵府。”
我将他推开，将小姐抱在怀里，“滚，别碰小姐。”他垂丧着头，跪坐在地。
我将小姐背起来，一步一步往林侯爵府走。
“马车快来了。”
我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让她体面点吧！不要又成为别人的碎语。”
我坐在马车上，将小姐紧紧抱在怀里，我看着她头上仍旧带着那个金钗，回想起季彦说的话语，“傻子，钗子是你的彦哥哥送的啊！他才是喜欢傻子的。”
至于我，对傻子只有照顾啊！
我额头抵住她的额头，泣声道：“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都怪我。我要是陪你玩，守着你，是不是不会这样了？”
葬礼期间，阿音她们被季彦遣回来了，阿音哭着说都是她的错。我并不怪罪她，她只是个照顾小姐的普通丫鬟而已。比起她，我的过错更大。
我问阿音什么时候告诉小姐大黄死了的，她说是我受杖刑昏倒的时候，我点了点头，回到灵堂握着小姐的手，“你从来没在我面前提过大黄，我以为你傻，什么都不知道，最后，傻的竟然是我。”
我看着她苍白的脸，思绪万千。
八岁那年，我趁着半夜，拿刀杀了那对养父母，逃了出来，沿路乞讨。
世上的恶人很多，他们什么都能下手，几个乞丐将我压在身下，我眼角流着泪，放弃抵抗了。
然而这时，我遇到了一生的光。
小姐带着仆从救了我，将那些乞丐送至官府。她问我叫什么，我想了一下招娣的蠢名，摇了摇头。
小姐笑道：“我正好缺贴身婢女，你愿意吗？”我看着她嫣然一笑的样子，点了点头。
“你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个名吧！阿爹说圆是幸福美满的意思，你就叫圆圆吧！林圆圆！”
小姐刚摔坏脑子时，我还是尽心尽力地照顾她，陪她玩，陪她闹。可不知什么时候，我也开始变了，或许是在别人那一声声嘲笑中，也或许是在那一次又一次擦口水时……
渐渐地，我不愿意陪着她玩闹，我让阿音她们陪她。我生气时责怪她，吼骂她。而这些，在以往的小姐面前，从来不会发生。
对于傻子小姐被禁足，我内心其实是肯定的，我怕傻子小姐出现在众人面前太多次，败坏了以往小姐的名声。我的小姐在众人面前，应该是风华绝代的，而不是成为别人口中的碎语。
以往小姐的生辰，我都会送上礼物，而傻子小姐的第一次生辰，我什么也没准备。我只是带着她出去玩，还因为酒楼发生的事情，我责骂她，强硬将她拉回去。
想到这儿，我紧紧握住手里的金钗，埋头苦咽道：“对不起，小姐，对不起。”
12
小姐被火化了，我要带着小姐去北疆找侯爷了，但走之前，我得报仇。
太尉府护卫众多，固若金汤。我的小姐从来不会独自出栖娇阁，更谈不上出府被抓，成为威胁季彦的人质。我去栖娇阁找季彦，他靠在墙角，旁边都是酒罐。几天不见，他瘦了不少。
“小姐怎么被抓的？”
他红着眼道：“是沈语，她勾结了二皇子。”
“沈语死了吗？”
“没有，在兰芳苑禁足。”
我冷笑道：“呵！季彦，你可真无能。”
季彦并未应语，拿起酒壶灌自己。
夜半，我拿着刀摸进兰芳苑，打昏沈语和她的丫鬟，我将沈语捆好后，用水泼醒。她惊恐地看着我。因为嘴巴塞坨布，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我平静地看着她，将匕首抵住她的脖子道：“我说过，杀你，轻而易举。不过，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快的。”
她泪水鼻涕糊在脸上，“啧，真丑。”
我看了她的肚子一眼，想必是因为这坨肉，不然季彦早就把她杀了。
“孩子不是我害的吗？如你所愿。”她惊恐地摇头往后退，却被床抵住，我一脚踢了下去，她五官都疼得都扭曲了，血从她的下身流出来。
她不断地颤抖，喉咙里发出哼哧哼哧的声音，我欣赏了一会儿，又拿着匕首在她身上划了一刀，“大黄多可爱啊！”我歪着头，不解地问：“为什么最后成为一团肉泥了呢？”她疼得直颤抖，冒着冷汗，苍白着脸。
我又往她身上割了一刀，“为什么要自寻死路，伤害小姐呢？小姐也没挡你的路啊？”
房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终于，沈语死了，我站起身，回到了栖娇阁。
我的脸上和衣上满是血点，季彦看到了，但并未问语。
“我要带小姐去北疆见侯爷和夫人了。”
许久之后，嘶哑的声音传来，“我能去见她最后一面吗？”
我看了他一眼，不可置否，直接转身走了。
13
“不怪你。”侯爷抬头望天，闭着已红的眼，叹气道，“天意弄人啊！”
侯爷夫人抱着骨灰盒，在旁边哭泣。我笔直地跪在地上，垂丧着头。
小姐死了，我也没处可去了。我武力不错，当初与小姐一起学的。于是我央求侯爷带着我上阵杀敌，侯爷刚开始不同意。我跪着言那是小姐小时候的心愿，我想替她完成，侯爷沉默良久，同意了。
也不知经历了多少次战争，当长矛刺穿胸口的那一刻，我笑了。天真蓝啊！小姐，圆圆来找你赔罪了。
14（沈语番外）
林笙真的很幸运。林侯爵就她一个独女，她有着爱她的阿爹和阿娘，有着爱她的婢女，还有爱她的季彦。
我真的嫉妒极了，我什么都没有。作为庶女，我生下来就要讨主母欢心才能生活下去。
嫁给季彦为妾，我的确是自愿的。父亲的子女太多了，少不了勾心斗角，我幼时被嫡姐推入水中，是季彦救了我，从此一许芳心。
新婚夜那晚，季彦说他不喜欢我，纳我是因为丞相府和太尉府之间的结盟。我虽难过，但也还是笑着说没有关系。
季彦和姑姑对我真的很好了。林笙弱智，管理府中内务的事便落在我的手上。因此，我虽然为妾，可府中奴仆无一不敬重我。
直到那一天，我听到了季彦和季太尉的对话。我才知道他爱的是林笙。他说若二皇子即位，我生的孩子又恰巧是男孩，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他想带着林笙去云游四海。
什么任务？他和林笙云游四海？那我呢？我又算什么？
我愤怒跑走，路上不小心摔了一跤，肚子好痛。我捂着肚子，无意间看到了林笙的猫。我是庶女，见过的腌臜事太多了。
林笙进来的时候，喊着“彦哥哥。”
哈！怪不得！新婚夜那晚我喊他“彦哥哥”他不应语，让我喊他表哥。
结果我没有想到，他竟然只罚了林笙禁足，只打了那婢女二十大板。可我听到下面丫鬟说，以前有个丫鬟骂林笙傻子，季彦直接让人杖五十，打成了残疾。
我本以为季彦什么都不知道，毕竟他也温柔地安慰我。可是那天晚上，他盯着我的肚子，质问我孩子到底是怎么没的。
我咬紧下唇，支支吾吾道：“路上摔的。对不起，我只是太害怕了。”
他沉默许久，淡淡地说道：“哦，下次莫要如此。我知，你身为庶女，见过的肮脏手段不少。”他冷冽的眼神凝视我，“然而娇娇心性单纯，若再有下次……”
“我明白了，不会再闹事了。”
我问他既然不相信，为何要罚林笙他们。他言是为了保护林笙。他又问我能不能和他一起演戏，他会和我再生个孩子，事后，孩子归我养，我就是季家以后的主母，荣华富贵，一生无忧。
我想到他要和林笙云游四海，我嫉妒至极，凭什么林笙那么好运？傻成这样了，季彦还这么喜欢她？我知道，他将我作为林笙的挡箭牌，以此来保护林笙，但我还是答应了。
林笙生辰那天，我故意催的。因为我知道，季彦想保护林笙，他得演戏，可林笙那个傻子不知道啊。
我问林圆圆拿什么物品那天，也是故意的，我在给季彦下最后的通牒。可他令我失望了，他纵容一个婢女肆意羞辱我，一个“滚”字，就结束了所有，将我的真心弃如敝履。
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将此事告诉了父亲，当然，歪曲了一些事实。可那又如何，只要父亲想和太尉府亲上加亲，林笙就不能活。
我用父亲给的内应告诉了二皇子一些事情，又在府中做了些手脚，让他以为抓走林笙就能威胁季彦。然后伪造成我也被抓的样子，一切都是那么完美。
季彦想救林笙又如何？父亲和太尉不会允许的，她只有死。
林笙果然死了，我高兴极了。
季彦发疯似的掐着我脖子，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脸都变青紫了。季彦被拉开，太尉给了他一巴掌，问他清醒了没有，然后将我禁足。正如禁足林笙那样，太尉禁足我也是为了保护我。
我肚子里有季彦的孩子，我还是沈季结盟的象征，当今圣上又是父亲的外甥。季彦再气又如何，他不能动我。而林笙，林侯爷的独女又如何？
林侯爷只是个戍守边疆的将军，朝中形势多变，他管不了。
若林笙是个聪明的还好，可惜傻了，只会给丢太尉府的脸。
季彦还要为了她放弃前途，季太尉不会答应，毕竟，这件事也有他的默许。因此，林笙死是所有人喜闻乐见的事情。
可我没想到还有林圆圆这个疯子，林圆圆一脚踢到我肚子，我感觉孩子一点一点流掉的时候，我后悔了。我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而这一切，又是为了什么呢？
15（季彦番外）
林圆圆说我无能，倒也没错。
我受父母供养，享家族荣光，为季氏一族奉献是我的宿命。
挣脱不得，也逃不掉。
先皇病了，临死前，大概觉得太子背后的外戚权力太大了，他脑袋糊涂了，竟然想着废太子。因血脉的羁绊，丞相和太尉都站在太子这边。
二皇子是先皇一手扶持上来的，二皇子羽翼渐丰，若他即位，太尉和丞相势必要换人当。父亲和沈丞相不会允许，若是不能让太子光明正大继承皇位，那就造反。
林笙为了救我变傻了，而父亲又得到圣上让林伯父前往北疆戍守的消息，林笙在他眼里，已经毫无价值了。
林伯父说愿意林笙为妾，我知道，父亲也知道，他在以退为进。若我娶林笙，只能为正妻。林笙若是为妾，京中定会流言四起，父亲不会愿意，但他也不会让我娶林笙，结拜兄妹，是最好的选择。
他要我娶沈丞相的嫡二女，我不同意。可父亲那沉重的呵斥声，母亲那温柔的哀恸声，一声又一声地督促我该如何做。
“季彦，大丈夫如何能拘泥于情爱？”
“你是要整个太尉府、整个季氏家族陪你沦丧吗？”
“儿啊，母亲也知你喜欢那个林笙，可她现在是傻子啊！纵然她是相救你，可你是要将你的大半生赔进去吗？”
……
我跪在地上，盯着父亲，嘶哑道：“我先娶娇娇为妻，两个月后娶沈舅父的庶女为妾。”
父亲叱责道：“执迷不悟。”
“沈季联盟，沈伯父会答应的，不是吗？”
七月，我娶了我最爱的美娇娘。那两个月，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后面，我逼着自己对她视而不见，对她不理不睬，甚至糟蹋她的真心。
她生辰那晚，我都听见了，但是没有关系 事情马上就要结束了，沈语又怀孕了，等孩子生出来后，父亲和沈语培养这个孩子，我的任务就完成了。
往后的时间都会陪着她。我会带娇娇去各地找医术高明的大夫，顺便云游四海。
可为何到最后，她满身是血地躺在我的怀里？
她呼吸微弱，却仍然费力地蠕动着嘴唇，“阿音说，死就是去另一个世界，大黄死了……就是去另一个世界了……我也要去另一个世界找大黄了。”
泪水模糊了双眼，她苍白的脸色依稀可见，“不要，娇娇不要，不要离开我。”
她抬起颤抖的手，我立即紧握她的手靠在我脸旁，她努力勾起一抹笑容，“彦哥哥，别哭……可惜见不到圆圆了。我想阿爹和娘亲了，想回侯府了……希望那个世界，也有圆圆送的糕点和金钗……”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闭上了眼，永久。
她的遗体被林圆圆抱走了。算了，太尉府不适合她，就让她在林侯爵府安息吧。
我回府查凶手，太尉府壁垒森严，二皇子的暗卫是如何进来将娇娇掳走的。
查出来了，是沈语。我想要杀了她，可惜不能，我什么都不能做，但林圆圆可以，她自幼就跟着林伯父学武，心性狠辣，为了娇娇什么都敢做，沈语不会好过。
我终究是没与娇娇告别，沈语死了，林圆圆留下了把柄，父亲要派暗卫杀她，我阻止了。
林圆圆走了两天后，有人送了个木盒给我，里面是那个金钗。
几月后，父亲要我娶丞相的嫡二女，我答应了。
沈语仅仅是个身居内宅，以她的能力，根本不可能向二皇子通报消息，肯定有人在背后帮她，丞相，亦或是父亲。
当今圣上是丞相和父亲扶持上去的又怎样？当权者不会喜欢自己受制于人，他会和我合作的。
这条路太艰难了，但没有关系。我得为娇娇报仇，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