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道是可怜天下父母心,曾淑惠自被废入思过苑后,母亲就因担心女儿报病在床,一直缠绵病榻半月之久。近日更是在冷宫受尽凄苦,终是传入其父振威将军耳中,振威将军仗着自己赫赫军功在身,几次求皇上赦了自己的女儿,却都无功而返。
数日之后的傍晚,晚风拂动玉钩珠帘,珠玉轻击有声。帘后一缕琴音袅袅缭绕,正是名琴紫檀“焦尾”才有的天籁之音。
栖鸾阁上清商流转,轻动心弦,正在妙处,却听见隐隐传来妇人的悲泣之声,掺杂一两声无力的咳喘,渗在清冷幽长的琴音里,竟添了几许凄楚之感。案前那一身华服、体态丰腴的妇人俯在地上低声啜泣,以报病之躯久跪案前,已近一个时辰了。养尊处优的脸上眉目俊秀,微显富态,此刻却已是双目红肿,疲惫哀伤尽露,肩头不住地耸动,人也是摇摇欲坠,侍立在外的宫人垂首静听,无不倍感戚然。唯有案后抚琴的长公主恍若未闻,不为所动,指尖琴音流畅,声如金石。
“……求长公主体谅一个作母亲的苦心吧!”妇人声音疲哑,哀恸地说道。
良久,琴音方歇。琴案后一身素衣束发的长公主笼袖而起,凝眸看向眼前的妇人,似乎是在大夫人的寿诞上见过,一身雍容贵气,不乏骄矜之态,大夫人以当家主母的姿态让初来乍到的母亲见过各位夫人,母亲小心翼翼上前搭讪,却是引来众位贵妇的嗤笑和不屑,而此刻伏在地主苦苦哀求的妇人正在其中。
“这就是姜大人新进门的二夫人?”
“啧啧,不是还带来了个庶出的女儿么?”
“刚进门,女儿就已快及笄了,当真有本事呢!”
……
左一句,右一句,说得柔弱的母亲面红耳赤,呐呐不能言语。还是玥凝窜上前去,一句“有女儿怎么了?有人不是连女儿也生不出来吗?”说得众人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直没有生育的大夫人听了更是恨得牙根痒。
“将军夫人,起来吧!”玥凝叹了一声,涩涩开口说道。
那厢听见终于有了反映,跪爬几步,上前叩头,哀求道:“长公主殿下,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就饶了小女吧!惠儿骄纵任性,都是我这当娘的教女无方,要怪您就怪我吧!小女自幼娇惯得很,何曾受过冷宫的凄苦哇……”将军夫人说着,又失声恸哭起来。
“将军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来?无论她是嫔妃,还是庶人,都是皇上的人,罚她入思过苑的也是皇上。皇上乃是九五至尊,我区区一介小女子,如何左右得了圣意呀?”玥凝说的无奈,语言间又处处透着同情,见将军夫人仍跪在地上,遂伸手搀起将军夫人,示意宫人看座。
将军夫人借着明月清辉向长公主瞧去,只见一张素脸脂粉未施,却更显明眸皓齿,丽质天成。这女子先是闻痛哭而不动声色,后是软语相辞入情入理。这是梁夫人寿宴上的丫头么?那日看来美则美矣,却是身量未足,出言无忌,黄毛丫头而已。时隔两年,其沉静、敏锐、果决自不必说,单是相貌、风致也与那时判若两人,自家那骄纵任性,却又单纯无知的傻丫头如何是她的对手?
“长公主谦辞了!小女无知,屡屡冒犯长公主,我这当娘自是难辞其咎。”将军夫人拭了拭眼角的泪水,恳切地说道,“这是臣妇的一点心意,还请殿下笑纳!”说着从袖中抽出一张礼单,双手呈到玥凝面前。只见玥凝广袖一挥,看也未看,就由一旁的侍女接了过去。
“将军夫人客气了,我本是与曾小姐一同入宫,只不过她做了嫔妃,我蒙太后错爱,收为义女。不管是嫔妃也好,长公主也罢,也还是一家人,该帮衬的,自然要帮衬。”玥凝微微一笑,说道。
“多谢长公主不计前嫌……”将军夫人一听,倒地便拜。
“夫人莫急,如是有机会,我自会向皇上求情。只是圣意难测,我也难说什么时候才能将曾小姐接出思过苑!”玥凝打断道。
“只要长公主肯开口,我家惠儿就有希望了!”将军夫人说着,鼻子一酸,又掉下泪来。
“时候不早了,夫人请回吧,有了消息,我自会派人告知!”玥凝缓缓起身,下了逐客令!
将军夫人自是一番千恩万谢,叩头退去。
“小姐,振威将军可是为女儿下了血本了,竟送来海东珠二十颗,玉如意四对,赤金十二生肖六副,五尺珊瑚十六枝,最稀罕的是两只夜明珠,竟有小儿拳头那么大呢!”晓是初兰在月桂宫中,见惯各种珍奇异宝,也为振威将军的出手阔绰惊叹不已。
“一连在皇上那儿碰了几鼻子灰,岂能长不了这点心眼儿?如能救女儿出火坑,这也算不得什么!”玥凝一脸不以为然,自顾接过初兰递上的羊脂白玉茶盏,轻轻啜了一口。
“那小姐是不是真的打算将曾淑惠放出来?奴婢看,她还是未改疯狗乱叫的毛病,如就这样放了,保不准什么时候会回头再叫上咱们一口。”
玥凝格格一笑,说道:“初兰放心,既然是疯狗,自然是得等拔了牙再放,急不得!再说了振威将军戎马半生,战功赫赫,为了女儿一连在皇上那儿碰了几次壁,我如轻易就将事情办了,岂不让人说轩辕哥哥重私情而轻功臣么!没的白白寒了三军将士的心!”
“小姐所言甚是!”初兰心悦诚服,由衷地说道!
“对了,振威将军送来的东西,只留下那对夜明珠,其余的择一半送给刘霖,以庆其荣升刑部尚书之喜,一半送给御前侍卫统领李敛与九门提督冯继昌,以彰其忠心护主之功。”
初兰应了,一一差人去办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