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羽地处层峦叠嶂之中,潮湿的地气终年不散,经西疆阴寒的朔风一吹,便化作片片雪花扬扬洒洒飘落下来,素了山川,白了宫苑,处处银装素裹,隐没于茫茫飞雪之中。
宫内夹墙内焚有檀香木、松香木,四面相通,暗留气孔,烘得室内温热如春、暖香浮动。
一只水晶盘托上来,里面盛了鲜红剔透的樱桃、亮白欲滴的梨片,红白相衬,煞是好看。手执水晶盘的紫衣女子身姿纤细,容貌娇媚,声音听来更是甜腻惑人,向着背着身子,逗弄廊下笼中鸟雀的宫装妇人说道:“皇后娘娘,您尝尝看,这窖藏的樱桃味道可还好?”
一只素白凝脂的手伸向果盘,尖了手指拈起一枚樱桃,放入口中,待徐徐咽下,方赞道,“嗯,竟如新摘的一般新鲜、甘甜。”宫装妇人身子转向紫衣女子,露出美艳容颜,虽是已近中年,却是柳叶眉丹凤眼,鼻挺唇薄,桃腮粉嫩,衬着高挑身形,更显风姿绰约。
“皇后娘娘,听说那舜华长公主十月初八就从大乾启程了,算来也快到了,不知那舜华长公主何时才到皇城啊?”紫衣女子一脸灵巧,状似无意地问道。
“桓王传书来说,明日便到了。怎么,漪儿也急着一观那舜华长公主的绝代风华是否胜得过我们的苗羽第一美人儿么?”
“皇后娘娘又取笑莫漪了,什么苗羽第一美人儿,不过是市井谬赞而已,漪儿自知相貌粗陋,哪担得起这等唬人的名号?”莫漪轻笑着放下手中托盘,一脸谦和地搀了轩辕皇后坐下。
原来,这莫漪就是早与太子寇云鹏有婚约的齐国公之女,自幼与太子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眼看已到了婚嫁年纪,却无端地冒出个舜华长公主,皇后力劝皇上遣桓亲王前去求亲,自己一下从名正言顺的太子妃,成了太子侧妃。偏偏是一向极重脸面父亲竟也忍了,莫漪自然也不敢多作追问。
“漪儿才貌力冠群芳,不用妄自菲薄。本宫已与你父亲齐国公说了,迎娶舜华乃是权宜之计,你且忍一时之忿,正妃之位早晚是你的,任谁也抢不去!”轩辕皇后点到即止,并不多说。
“漪儿惶恐!”莫漪也是聪明的,当即不再多问。
齐国公握有苗羽半数兵权,在朝中权势倾天,是轩辕皇后早就看中的连姻之选。太子一旦有了齐国公的鼎力支持,纵再是憨直无能,也能顺顺当当登上皇位,何惧那些暗中为二皇子寇云鲲摇旗呐喊的散兵游勇?想起儿子,轩辕皇后心中就不禁又是忿恨又是无奈,自己处处要强,生得儿子虽为皇长子,却是一副憨直心肠,如何担得继国大任?偏是邬妃那贱婢生的儿子心思缜密,手段圆通,近年在朝中竟是颇有声望,就连皇上也对其另眼相看屡屡委以重任。如不是自己早早把邬妃除去,又把皇上极喜爱的幼弟桓王养在身边,只怕皇长子这太子之位早就易主了。
眼下局势变幻,朝中矛头纷纷指向太子婚事,一旦按事先计划好的与齐国公联姻,一个是朝中重臣,一个是国之储君,后面又有后宫独大的轩辕皇后,难免惹人猜忌,稍有异动就有结党营私之嫌,听说就连一向对轩辕皇后颇为顺从的皇上,也有了太子日后登基,大权旁落后宫、外戚的担忧。于是迎娶外邦的舜华长公主,就有了一箭三雕之功,既了去了自己一心为女报仇却鞭长莫及的无奈,又暂时削减了皇上对太子无用外戚专权的担忧。想那寇云鲲也一定以为自己因仇恨迷失了心智,只顾为女报仇,不惜食言开罪齐国公。如此一个偏执的母亲,定也成不了什么大事!人一轻敌,必出纰漏,到那时,一举斩草除根,永绝后患,还怕儿子的江山坐不稳么?
“皇后娘娘,那舜华长公主来后,先安置何处?漪儿也好早些过去照应照应!”莫漪一边轻轻为皇后捶着肩头,一边柔声打断了轩辕皇后沉思,问道。
“已让内务府安排好了,就先待在西郊别苑,等十一月十六大婚。”轩辕皇后抬手拍了拍身后莫漪的手,又道,“照应就不用了,十六那日你还得与她一起进宫完婚,也该早在家休养才是啊!”
“谢娘娘垂怜,漪儿知道了!”莫漪脸上一滞,又极快地隐去。
同日大婚,一正妃一侧妃,两乘太子妃鸾驾同时抬入皇宫,但那舜华长公主却是堂而皇之地从正门入,那原本是自己才有的殊荣,现下却只能从侧门入,原本板上钉钉的事儿,事到临头,却变成这样一副样子。想想闺中那些官宦女子幸灾乐祸的嘲弄笑意,莫漪心里升起一股莫名恨意,烧得心里一阵燎燎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