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时节,细雨纷纷,无端地为这边陲的夜色添了几许愁绪。
昔年二人相识于大乾宫闱,虽无儿女情长,却也相知颇深,恍惚间,玥凝仿佛又看到那个嬉笑又不失真诚的少年,对着自己说:“武功有时能救自己,有时也能害自己。你身怀武功,待在皇宫中是大大的不妥,不如……”
时光荏苒,一个为国驻守边陲,已是朝中肱骨之臣,一个远嫁他乡,几经波折,也已经不再是那个懵懂少女。
见二人思绪飘忽,默默无语,阿囡抿抿嘴,看了二人一眼,悄悄退去房去。
屋外,秋雨正酣。
“这些年,你过得可好?那苗羽新帝可曾待你严苛?”轩辕戈威哑声问道。
“不,”玥凝轻轻出了口气,抬眸看着他,轻轻说道,“他待我甚好!”
“那你怎么不在苗羽宫中坐拥荣华,跑到这荒无人烟的边塞作甚?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就被程校尉当作奸细给斩了!”轩辕戈威探身向前,死死地瞪着玥凝,修洁的手指因用力攥拳,手背上青筋暴起,望去有些狰狞可怖。
“嘻嘻,”见他紧张的样子,玥凝心头一暖,忽而调皮地嬉笑起来,“有大将军为我撑腰,看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敢动我一丝头发?”
胸中急怒之气一泄,轩辕戈威长长叹了一声,收回身子,“你还有心说笑,我险些被你吓死,现在想想都还后怕!万一你没有当时晕倒,或万一你晕倒了我仍未出营帐看个究竟,你这颗脑袋早就搬家了!”
“我知道你担心我!”玥凝正色道,“可我说的也是实情,寇天辰他真的待我很好,否则凭我一介女流,断然出不了苗羽皇宫,是玥凝福薄,消受不起,也对他不住。”
玥凝见他仍是一副半信半疑之色,遂将自己如何与桓王结盟,如何助其夺得王位,又如何携夏姑姑出逃,又如何被掳至胡月,以及如何得初兰相助逃出胡月等等,细细与他说了个明白。
是造化弄人?还是天妒红颜?为何如此柔弱纤美、如此通透灵秀的女子,偏偏命运如此多舛?轩辕戈威听罢,半晌无言,看着玥凝苍白削瘦的面容,心底不禁生出一丝涩涩的疼惜。
“玥凝有何打算?”良久,轩辕戈威轻声问道。
“等我的伤好之后,我就回连云山,与夏姑姑一起守着煜儿,看他长大!”玥凝一脸沉静、恬淡。
轩辕戈威想了想,说道:“你历尽千难万险逃离苗羽,想的就只是归隐山林,不问世事么?难道,你竟连皇兄也不顾了么?”
玥凝苦笑道:“轩辕哥哥贵为天子,坐拥天下,自有文武群臣、后宫佳丽扶持、顾惜,如何用得着我一个小小山野女子惦念?”
“虽有妃嫔如云,朝臣万千,这次,却任谁也帮不了他!”
玥凝心中一颤,口中却依旧恬淡,“轩辕哥哥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成?”
“嗯!”轩辕戈威重重地点了点头,“皇兄正面临一场前所未有的危机,非你不能救赎!”
玥凝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虚弱地问道:“小王爷何出此言?玥凝只是一弱女子,担不起如此沉重担子。”
“你可知皇嗣无继对帝王来说,意味着什么?”他眸亮如星,灼灼地盯着玥凝,不等她答话,紧接着说道,“意味着皇位飘摇,意味着群雄环伺,意味着战事即起,意味着生灵涂炭……”
“不要说了,不要说了,我求求你不要说了……”玥凝双手捂耳,闭目摇头,歇斯底里地大声哭叫,语声激到极处,一下弱下来,化为无力地啜泣,“我不想让我的煜儿去争什么皇位,我只想让他平平安安地长大……”
“我知道,我都知道!”轩辕戈威双手扶住玥凝削瘦的双肩,柔声安慰道,“如果但凡另有一线生机,我如果会劝你母子涉险?你知道我心里……”见玥凝渐渐止了呜咽,轩辕戈威又接着说道,“皇兄现在抱恙德政殿,已有两个多月未曾临朝了,朝政皆由柯相一手把持,后宫则由身怀皇嗣的皇后柯宝钏打理,他们父女一内一外已成挟天子令诸候之势,一旦柯宝钏诞下皇子,柯相手中有了依恃,皇兄则性命堪忧啊!”
“她绝对生不出皇儿!”
“你怎么知道她生不出皇儿?”
玥凝略一思忖,遂将轩辕川枫患有暗疾之事说了。
“生不出皇儿那又如何?玥凝你知道么?我的父王正四处联络各地诸候,拟以‘清君侧,肃宫闱’为号,进京勤王,一旦诛杀了柯相一党,便立即掉转矛头,以皇位无继为由对皇兄实施兵谏,逼他退位,拥我登基!”
轩辕川枫定是病得不轻,否则以他心思之缜密敏锐,理政之勤恳踏实,绝不会任由外戚专权、亲王作乱。
简亲王乃太宗皇帝嫡子,与先帝一脉相承,身份尊崇自不必说,单是战功赫赫,朝中也无人能及,占尽了皇家将门风光。此时,简亲王父子俩又手握大乾半数兵权,此番多事之秋若登高一呼,必应合者众多,如此一来,想来简亲王或轩辕戈威就是真有心窃取皇位,也不是什么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