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夜宴
伊方2025-07-02 20:442,027

  翌日,黄门内侍传皇上口谕,酉时正,赐宴俯澜殿,宴请邻国友邦前来庆贺禅封大典的使节,特令二品以上朝中大员携家眷作陪,后宫嫔妃参宴,以示上国待客亲善。

  俯澜殿,是分隔后宫与前殿的标志,紧挨勤政殿。通阶铺就汉白玉云母砖,高峙十丈,立于该殿,俯瞰芙蕖池微澜荡漾,故名俯澜。俯澜殿峨嵯入云,层檐历历,窗棂门栋皆以百年沉檀雕就,幽芬缭绕。宫中接待外邦使节,多设宴于此。

  大殿正中,面南背北设下紫檀鎏金龙凤御案,按制应为帝后之位。两侧略低一层,分别设有数张紫檀云霞麒麟案,为外邦使节席位,再往下是朝中臣工之位。龙凤御案后设有三重水晶珠帘,将内廷与外廷隔开,里面依次设有嫔妃、命妇席位。

  申时正,臣工携家眷入;酉时初,后宫嫔妃入;酉时三刻,大行令接引使节入;酉时正,廊下韶乐起奏,众人纷纷跪倒,以额触地,恭迎圣驾。

  中长侍执拂尘引路,后随八对彩衣宫娥,手执华盖羽扇簇拥圣驾逶迤而来。水晶珠帘后,最前面的贞妃不以意地抬眸向外看去,轩辕川枫一身家常月白团龙锦袍,头载白玉蟠龙冠,欣长身形映在一抹黄晕的落日余辉中,更现温润。再看一旁的长公主,心下却是一惊,一袭品红云锦覆烟罗轻绡宫装,那云锦内衫上凤戏牡丹的图案,金线勾勒,光华闪闪,半透明轻绡上缀绣了珍珠千粒,竟与那日内务府给自己送去的一般无二,只是颜色更明媚,云髻上戴赤金九凤朝天冠,立在一身家常服色的皇上身侧,更显雍容、娇媚。看来,九五至尊的皇上是甘心为长公主当陪衬了。贞妃脸上不觉冷汗涔涔,今日自己如再穿上那袭绛红宫装,皇上如何想法?长公主如何想法?……如此巧合,莫不是有人有意为之?……心思百转间,早已是手足俱软,心悸不已。

  皇上与长公主双双就坐龙凤御案后,有了昨日禅封大典上大司空的教训,众臣眼见长公主僭越这国母之尊,也无人敢进谏,只有年老之臣暗自皱眉。

  负责接待使节的大行令将使节一一引荐给皇上:北疆胡月国一字并肩王,进紫貂皮千张、野山参百枝、干雪莲百枝,贺上国禅封之喜;西疆苗羽国桓亲王,进千里驹两匹、冰蟾玉灵丹十盒、古玉如意壁一双,贺上国禅封之喜;南疆鸿基国德萨候,进海东珠百枚、珊瑚枝百树,鲛皮百张,贺上国禅封之喜。

  轩辕川枫一一起身敬酒谢过。舜华长公主一旁随了,只含笑不语,众使节便惊为天人,纷纷赞叹。眼见低下有老臣神色尴尬,眉头微皱,玥凝心里反添快意,既然已有众多非议,索性再添些谈资,也不枉自己此番冒天下之大不韪,公然逾制伴君禅封、待客。

  主客酬酢间,玥凝徐徐归座,却觉有一丝目光缠绕身上,顺之望去,却是西疆苗羽国桓亲王,那目光若有所思,眉宇间似有一丝阴晴不定,待玥凝凝眸细看,脸上却已全是明朗笑意,微微颌首。玥凝不动声色,仅回以一笑。

  早就闻过苗羽桓亲王之名,桓亲王乃苗王幼弟,比大公主,也就是被大乾囚禁在冷宫的茹妃尚小一岁。因是先帝幼子,先帝驾崩时尚在襁褓,又因母妃早亡,由长嫂,也就是如今的皇后抚养长大,长兄如父,苗王对幼弟便多了一些长者眷顾,是以,虽然桓亲王无心政事,只醉心游历,也只由他去。此次出使大乾,便是桓亲王亲自请命来的,名为朝贺,实为大乾奇山秀水而来。

  夜幕渐浓,四下明纱宫灯高挑,俯澜殿上歌舞升平、觥筹交错,微风和着美酒醇香吹来,陶陶然,使人醺然欲醉。

  桓亲王端了美酒金樽,步履微微有些蹒跚,走到轩辕川枫近前,目光有些迷离,说道:“小王代皇兄敬陛下一杯。”

  “朕谢过桓亲王美意,亦请桓亲王向苗王传达朕的问候之意!”轩辕川枫说罢,仰首一饮而尽。

  “贵邦美酒虽然甘美,却甚是醉人,小王已不胜酒力了,陛下莫怪。趁着还算清醒,小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哦?桓亲王请讲!”

  “皇兄久闻舜华长公主才貌卓然,贤德有加,有意求娶为太子妃。”桓亲王一双清亮眸子望着轩辕川枫,不见半分醉意。

  此话不啻于晴天霹雳,周围众人止了寒暄,皆望向轩辕川枫,一旁的玥凝心下也是一紧,却只垂眸微笑,神色端静娴雅,浓睫投下深影如扇。

  至于舜华长公主,纵有盛宠,终不过一异姓公主,若得友邦储君求之,那日后就是一国之母,于自已自是得了抬举,于两国邦交也是好事。只是,眼下人人都瞧出皇上与长公主不止有异姓兄妹之情,偏偏这桓亲王佯醉求亲,触了禁忌,倒叫众人担心皇上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也有如后宫嫔妃、顽固老臣之流,见桓亲王公然给皇上出了如此难题,不免幸灾乐祸,单看皇上如何应对。

  轩辕川枫先是一愣,继而轻笑道:“既然是求亲,那就要问问公主的意思了。”轩辕川枫不着痕迹地将球抛给了玥凝,略带玩味着含笑瞅着她。

  “婚姻大事,哪有女儿家自己做主的道理?”那厢佯作娇羞,又将难题踢给了轩辕川枫,言罢,还朝其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哈哈……那朕就为凝儿做一回主。”虽是畅声长笑,眼底却是寒芒闪过,“请桓亲王代朕谢过苗王美意,舜华长公主三年重孝未满,现下不宜谈论婚嫁,此事日后再议罢。”

  一句重孝未满,即不拂友邦的颜面,又将心头肉护个周全,桓亲王不禁也大笑,余光瞧着长公主,却是别有深意。仿佛众人都长出了一口气,歌舞翩阡,琼浆醴酪,一切又欢愉如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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