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菜啊?”李大妈盯着周一妈手里的环保袋,里面冒出的白菜叶子有点蔫,一看就是今天超市特价的1块9毛8的货色,她不动声色的笑着对她推荐了小区门口新开的‘河马先生’精品生鲜超市,里面都是有机蔬菜,还可以办会员卡,全场打9.8折。
周一妈心想,9.8折跟没打有什么区别,但她还是笑笑说知道了回头去逛逛。
周一妈正要走,突然觉得自己一脚踩上了一坨软绵绵的东西。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她,李大妈的爱犬贝贝刚才好像是在……
“哎呀,对不起啊大姐!贝贝,你怎么能在这拉屎呢,跟你说了多少遍了,拉在草地上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拉在人行道上我还得给你清理。真是的,今天出门也没带纸……”李大妈看见周一妈购物袋里露出的一角超市海报就随手抽了出来撕了一张递给她:“拿这个擦擦鞋吧,真是不好意思了。”
海报上赫然写着——今日特价,大白菜,0.98元。
居然是0.98,怪不得品相那么不好,瞧那白菜叶子黄的。李大妈想。
周一妈把海报铺在地上,鞋底在上面蹭了蹭,然后将海报扔进了垃圾桶,抬脚就要走。
遇见李大妈真是够倒霉的,一大早踩狗屎。
“大姐,别走啊。我跟你说个事,是关于你家儿子的。”
已经走出去好几步的周一妈闻言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这个口口声声称呼自己为‘大姐’的女人。
晨光里,李大妈脸上的褶子分明比自己深刻地多,还一口一个‘大姐’,你以为你是‘小姐’啊?
“我儿子怎么了?”周一妈不耐烦地问道。
“你儿子好像有女朋友了。”
这样的惊天大新闻可比超市白菜打折的情报更有价值。周一妈连忙拉着李大妈找了个长凳坐下详谈。
“等一下,我把贝贝拴好,上次差点被车给轧了,现在这小区里开车的人都太不文明了,对着小狗都狂摁喇叭,你说贝贝能有什么坏心眼呢?”李大妈低头把狗绳栓到了椅腿儿上,嘴里不停地絮絮叨叨,手还不停地抚摸着贝贝的头。
周一妈对贝贝的事情毫不关心,一旁的环保袋倒了,白菜滚了出来她都不管不顾。她只要重点:“你说我儿子有女朋友了?你看见了?她是不是……”
周一妈回忆了一下那夜两个女孩子扶着喝醉的儿子回来的一幕,其中必定有一个是他的女朋友。
究竟是哪个呢?
周一妈沉思了几秒,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她继续问道:“那个女孩是不是长得挺像某个新疆女明星?”
李大妈闻言一愣,周一妈还真不谦虚,居然说自己儿媳妇长得像明星!想想自己儿子相亲多次失败,周一居然不找则已,一找就找了个明星似的大美女,李大妈的整个心脏都进了泡菜坛子,上面还压了一个碗,碗边还有一圈水阻隔空气。
“没有那么邪乎,还行吧……一般人……”李大妈心虚地低头摸着贝贝,这几次虽然没看清那个女孩的五官,但是看得出皮肤很白,身材很好,整体气质上佳。
不过,这些溢美之词她是很吝惜说给周一妈听的。
一般人?周一妈心里升起了一个巨大的问号,难道儿子在明星脸和小家碧玉里选了后者?儿子居然听进了自己的话,和伊依在一起了?
这太不科学了,太不像自己的儿子了。
当天晚上,加班晚归的周一就被母亲大人召见+审问了。
周一妈没说有人看到他和女朋友一起,只问他是不是已经交了女朋友。
“交了又怎样?没交又怎样?”周一开始打太极。
“你能不能给个痛快话?有还是没有?Yes还是No?”
母亲站起来,叉着腰怒视着葛优躺在沙发上的儿子。
“你看你把你妈急得都开始说英语了,再不说,她又该给你推荐同事的亲家的邻居的侄女了……”
父亲小声劝着儿子,坦白从宽,抗拒等于自投罗网。
“我突然想起我的珊瑚该换水了,爸妈我先走了。”
沙发上的周一来了一个鲤鱼打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跑了,脚丫子没完全塞进鞋子里就蹿出了门。
结合邻居的情报和周一鬼鬼祟祟的表现,周一妈更加笃信儿子肯定有情况。她制订了缜密的侦察计划,表面上不再追问,也不逼他相亲,以不变应万变,绝不打草惊蛇。
她开始记录每天儿子到家的时间点,从中寻找破绽。儿子住在楼上,每天回家进门后的动静,她都听得一清二楚。几点回家,中间有没有出去,走了多久,什么时候回来的,她全部记了下来。
既然李大妈在小区看见他和女友在一起,那么很可能约会就是在小区里进行的,要么是去周一家,要么……
周一妈观察了一周,发现儿子每天的生活极其规律,下班到家时间都很晚,这样怎么可能约会,哪里来的女友?
除非,那个女友,就住这个小区?
某天夜里,周一妈听见楼上801的门响了,紧接着是儿子进门的脚步声,脚步声停了几秒,她又听见大门一响,屋里没了动静——周一又出门了。
像这种进了家又再次出门的现象,以前从来没发生过。
也就是说,有情况。
周一妈戴上周一爸的黑色鸭舌帽,披上他的黑色外套,戴上淘宝上买的爱豆同款黑色口罩,悄悄出了门。
22:30,米雪无奈地坐在家门口的快递箱子上,望门兴叹。下班回家洗过澡后,她才在手机上看见快递到了小区的通知短信。想着只是下楼去物业取个快递很快就回来,她就没穿大衣,睡衣外面套了个套头的卫衣拿着手机就出了门。
取完快递回到了家门口才想起来,钥匙在大衣口袋里,出门的时候没穿大衣,套头衫也没口袋,自己抓起手机就出了门……
所以,现在,被锁在门外了。
夜深了,她好不容易才找了一个开锁匠,可是那人说自己在朝阳区,赶末班地铁往海淀这边也得一个小时。而且回家就没车了,需要加钱。
“加钱没问题。你快点。”米雪在电话里对他说。
似乎并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米雪坐在刚取来的快递箱子上,双臂抱膝,用这个动作给自己保暖。
家里的空调给了自己温暖如春的错觉,眼下楼道里无孔不入的寒意才是北京春天的正确诠释。
她冻得上牙敲着下牙,一会儿把长长的头发撩到前面当围巾,一会儿又觉得后背空落落寒气袭人。
每一次电梯门响,她都会投去充满期望的目光,然后又在路过的邻居们奇怪的注视里把头深深地埋进膝盖里。
电梯门又开了,有人朝这个方向走来,感应灯随着他重重的步伐依次亮起。
这个走路的重音和节拍,太熟悉了,她不需要抬头就知道是谁。
不是自己一直苦苦等待的那个人。
“米雪,你怎么坐在门口?”周一看着蜷成一团抱着膝盖坐在地上的女朋友,想扶她起来。
“我不起来,站起来更冷。”她拒绝了他的搀扶,语气有点生硬和不满。
被锁在门外本就是自己粗心大意所致,跟周一没半点关系,可是自己一个人在门口冻了半天,傻乎乎地被来来往往的路人各种围观,她莫名觉得委屈,不知不觉地竟然迁怒于无辜的周一。
周一见大门紧锁,米雪坐在快递箱子上,便猜出她忘带钥匙在等开锁匠。冰雪聪明如她,也有马大哈的时候,此刻她撅着嘴不理他,可能是觉得没面子了。
周一直接坐在了地上,和她并排。他坐在地面上,她坐在箱子上,倒是抵消了身高差,两人现在视线齐平了。
周一沉默着没说话。米雪心情不好,他也没经验,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自己应该说什么。
也许,就这么安静地陪着她,可以让她没那么难过?
“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心烦吗?”米雪先打破了沉默,她双臂圈着膝盖,把头枕在上面,低头注视着楼道地面的瓷砖。
那块瓷砖她看了一整晚,边角残缺了一大块,走在上面很容易绊倒,之前怎么没发现这块砖坏了这么大的面积。
周一偏头看了看她,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想说,我很愿意听。”
她叹了一口气继续道:“我一直没跟你提过,我离过婚。”
米雪大学时谈过恋爱的事,周一是有所耳闻的。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她曾经有过男朋友也不稀奇。可是他万万没想到,她居然曾经结过婚。
自己一次恋爱都没谈过,对方已经离了一次婚。那感觉就像是,自己在爱情游戏里是个新手,而对方已经满级了一个号,又开了一个新号。
“你介意吗?”米雪问他。
这个问题,她本不想提,可是过往的相亲经验告诉她,这个社会对离异女性的定位就是低人一等,配不上未婚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