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她开始想认真对待周一这份感情开始，这个自己不觉得是问题的问题，也不得不拿上台面对他摊牌了。
她一直盯着地上破损的瓷砖，没有抬头看他。答案是什么，听他说就好了。无论答案是什么，今晚就是一个里程碑了。
是继续，还是停止。
就在今晚。
就在现在。
“我没谈过恋爱，你介意吗？”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又抛出了一个新问题。
她不解地看着他。
他解释道：“我没谈过恋爱，很多事情都不懂，可能会经常惹你不高兴。你的经验比我多，会不会嫌弃我什么都做不好？”
她哑然失笑：“我为什么会嫌弃你？你不会觉得和离过婚的女人谈恋爱吃亏吗？”
“好女人就像是一本书，”周一扶了扶眼镜看着她说，“你这本无非是比别人更厚点，难度更大，不过，我是很有学习精神的。给我时间，我会用无数算法来深度学习你。”
眼前的那块破碎的瓷砖开始变得模糊到看不清，她眨了眨眼睛，把泪水压了下去，在抬头之前迅速用袖口蹭了蹭眼角，然后微笑着偏头看他：
“不后悔？”
“我花了13年才找到你，而且我有脸盲症，我要是再放你走，我怕我永远也找不到你了。那我才要后悔死。”
“你都不认识我这张脸，那你喜欢我什么呢？”
都说男人是视觉动物，可是他连自己的脸都不认识，为什么那么决绝非要和她在一起呢？
“我17岁时就认识你了。我记得你全部的样子。虽然现在我分辨不出你的脸，但是我记忆里的你的美是完整的。不过，我正在深度学习你，除了你的脸，我对你的了解越来越多了。未来不需要看脸，我也能认出你。”
“哦？”她不禁有点好奇，“说说看，你都了解到了什么？”
“这是对pre-alpha版本男友的测试吗？通过测试能不能升级到beta版？”他调皮地眨眨眼，顺势往她身边挪了挪。
“这个测试与升级无关。”她义正言辞。
“那，测试可以延期吗？我再改改bug。”他撇撇嘴，愁眉苦脸道。
“可以。”
她笑了。
气氛不错，他瞅准时机握住了她的手，被她手心传来的刺骨寒意吓了一跳，赶紧脱下了外套让她穿上。
他穿着很合身的外套到了她身上立马变成了oversize，袖子长到露不出手，整个人像是裹在了被子里，只露出一个小小的脑袋。
他看着她，面带微笑。
“笑什么……我穿这个很好笑吗？”
“不是，我是觉得……很可爱。小小一只米雪儿。”他说着忍不住伸出手指梳理着她的一头长发，一股幽香随着他手指向下前进的动作散发开来，沁人心脾。
她出门取快递时，刚刚洗完澡，头发还没来得及吹干。在外面呆了这半天，也只是半干而已。
他撩起她的发尾，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吹着，边吹边抬眼瞧她。
她笑着摇摇头，把头发从他手里抽了回来：“你这个人肉吹风效率会不会太低了？”
“是不高。等下进屋了我帮你吹。”
“嗯……”
“嗯的意思是？”
“再说吧……”
“阿嚏！”
突然，周一觉得鼻子一阵痒，实在是忍不住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对不起对不起。”他捂着口鼻，转过头去，接连又打了几个喷嚏。
米雪看了看他身上的衣服，他的外套里面也就是个长袖卫衣，卫衣里面套着格子衬衫，保暖性一般。她脱下他的外套执意要还给他，他却怎么也不肯穿。
“你这个版本有bug，怎么这么不听话？”
最后，米雪佯装生气，蹙眉冷对。
“我穿穿，我马上穿，可是你冷怎么办？”周一觉得这个bug不太好解决。
米雪看了一眼地上的快递箱子，从自己盯了很久的那块破瓷砖上捡了一块碎片，以此为刀划开了纸箱，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放在了门口。然后她把整个箱子放倒压扁铺在了地上。
她示意他坐在这个纸箱皮做的临时座椅上，他照做了。
“穿好大衣。”
他乖乖照做不误。
周一坐在纸箱皮上，背靠着门，抬头看着站立着的米雪，突然一下子觉得平时娇小玲珑的她此刻显得很高大。
她走到他面前，背对着他坐到了他身前，靠进了他的怀里。
周一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惊得双手撑在地上，身体后仰。
她靠上了他的胸膛，微微转头道：“抱着我，这样我们两人都不会冷了。”
我没听错吧？
我不是做梦吧？
周一喉结上下一滚，双手悬空，迟迟没有落下。
米雪见他愣在那里，伸手拽着他的双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顺势往他怀里蹭了蹭：“快抱紧我，我冷。”
别管是不是梦了，反正我是不想醒了。周一敞开外套把重新恢复娇小状态的米雪包裹住，双臂环抱着她。
“开锁匠怎么还不来？”
她靠在他胸前，自言自语道。
周一内心在祈祷，开锁匠大兄弟，你来得越晚越好，不来最好。
周一觉得，她的身体像听诊器一样紧贴着自己，他拼命想调节一下不受控制的心跳，可是智能手表还是无情地出卖了他。
手表开始嘀嘀嘀报警了，心率已经超过了140！
“什么声音？”
怀里女孩的声音似乎是通过了自己的胸腔传到了大脑，而不是先进入自己的耳朵。他觉得自己这个程序岂止是有bug，简直是要拖垮CPU的节奏。
“没事，闹铃而已。”
“是提醒该睡觉的闹铃吗？”
米雪想起了上次他手机上传来的那个嗲嗲的女人的声音，那次他也说是闹铃。
“额……不是。”
米雪没继续追问下去。她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在周一身上。此刻，她不由得忆起了前夫张宏伟曾经的歪理邪说。
那时，张宏伟经常以加班为由晚回家甚至夜不归宿。后来米雪查看他聊天记录才知道，有一次他回家后又说公司有急事匆匆离去，其实是小三出门忘带钥匙被锁在门外了。
“她连开锁匠都不会找。她说她晚上睡觉怕黑。我觉得她需要我。你什么都可以自己搞定，你很强大，你不需要我。”
这是张宏伟的原话。当时她听完就抄起一个枕头冲他扔了过去。
“周一，我问你一个问题。”
怀里的她静默了好一会儿，此时突然发话，吓了他一跳。
“请讲。”他眨了眨眼，努力让自己集中精力听她的问题。下巴处她头发的馨香充斥了他的鼻腔和他的大脑，极大程度上干扰了他的所有思考能力。
“你觉得我……是不是很……强势？”
她思索也搜索了半天，似乎没找到合适的字眼。算了，就这么问吧。
这个问题，是不是和‘你觉得我胖吗’一样属于送命题？
新手周一抬头看了一眼天空中不存在的血条，推测自己还能活多久。
他像哄婴儿似的拍了拍她的手臂，把下巴放在了她肩膀上，又不敢太用力，怕压到她。
“你呀，在单位里是他们眼里的老大。不过，你越是坚强，我越是想心疼你。”
他固然是见过她是如何在曼哈顿英语处变不惊、有条不紊地指挥各部门协同工作实现业绩，他更见过下班后人去楼空之时她眼里的疲惫和无助。
拍宣传片视频的时候那个紧紧的拥抱，让他深深地感受到了她对温暖的港湾的需要。
那个时刻，她不再是盘着发髻干练凌厉的校长Michelle，而是一个梳着双马尾对未来有无限期待的单纯的女孩子米雪。
他闭上眼睛，任由自己的嗅觉指引身体的行动。他高耸的鼻梁渐渐靠近了她的耳朵，就要碰上她的耳垂……
喉结上下滚动着，他嘴唇微启，轻声唤着她的名字。
“小雪。”
那是他给ai女友起的名字，也是他一直想对她的称呼。她对于他，就像冬日里的初雪，清冷疏离地落于他的掌心，融化在他的温暖里。
寒冬里孤独的雪花，我愿把我的热情给你，与你融为一体。
智能手表又发出了警报声，周一的心率飙到了150。
‘滴滴滴滴’的提示音响个不停，两人都没注意到本楼层的电梯门开了。
开锁匠小张从电梯里出来，正好遇见了一个穿了一身黑，戴着鸭舌帽和黑色口罩的人，那人鬼鬼祟祟地藏在墙角，偷偷摸摸看着斜对面的一对男女。
刚在地铁上刷了一路微博吃了一路瓜的小张立即很有默契地躲在了黑衣人背后，悄悄揪了揪他的衣角问他是不是正在偷拍哪个明星。
黑衣人像是被吓了一跳，没好气地扔下一句‘神经病’转身离开了。
听声音像是个大妈……小张不禁感慨，吃瓜不分年龄，大妈也来干狗仔了。
他继续躲在墙角，探头看着不远处坐在门口相拥的一对男女。
男人长得很像是流量明星李轩，女人是个生面孔，不过很像某个新疆女明星，究竟是谁，小张一时想不出来。
是过去呢，还是不过去呢，看样子男的好像是想亲那个女的，这个时候过去，会不会坏了人家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