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假如巅峰留不住,不如进厂包吃住
富康工厂,虽然是深圳最大、劳动人口最密集的工厂,但正因为人多、流动快,这里的入职手续反而是全深圳最清晰简洁的。
早上7点,按照潘浩宇的指示,韩江准时抵达瓦窑排公交车站。这是距离富康工厂最近的车站,车站附近密密匝匝地开满了劳务派遣公司的小门脸。韩江家虽然条件很差,但这确实是他第一次“进厂”。对于广东人来说,进厂是大多数没能接受高等教育的青年的选择。可选择进厂,就意味着你彻底和社会失去了链接。工厂虽然不像寄宿学校会限制你的人身自由,但一天12个小时的倒班和加班,又怎么可能真正与外界建立联系呢?那些在工厂呆了很多年的人,都会说,在这里,就像坐牢。
韩江没等太久,吴科长开着一辆破旧的别克小轿车,停在了他面前。
“哎!小宇的朋友吧?”吴科长咧嘴一笑,露出一颗大金牙。
吴科长是个典型的广东男人。他一身光面的暗紫色小西装,蹬着一双灰突突的旧皮鞋,走路蹦蹦跳跳的,戴着一个窄框的变色眼镜。阳光下,眼镜呈现出棕黄色,遮住了他眼角的鱼尾纹。他看起来十分机灵,显得既年轻,又非常老练。
韩江拉开车门,车内已经坐着三个人了。副驾上的女孩昏昏欲睡,看起来又瘦又小,好像要消失在车座里了。在工厂,高强度的工作,总是让这里的女孩子看起来憔悴又疲惫。韩江和后排的两个男孩挤了挤,那两个男孩看起来就像复制版的潘浩宇——染发、穿暗色衣服,手里攥着不知道多少年前的老款苹果手机。
吴科长开着车把他们四个人带到了一公里外的一家驾校停车场。停车场里算是空旷,几棵热带树木遮蔽了逐渐升起的烈日。
“现在你们拿出自己的手机,用微信扫我这个码。”吴科长举起他的手机,屏幕上有一个二维码。一扫码,微信弹出一个富康工厂的官方小程序,“这个呢,叫AI线上面试。一会儿你们面试没有真人,都是AI语音。AI知道是什么吗?就是机器人啊!机器人会问你们三个问题,第一个呢,是简单自我介绍。你是哪里人、家庭情况和过往工作经历。这个都会答吧?”
众人木讷地点点头。吴科长好似不放心他们,又补充了一句:“实在不会说,就按照我的模板说:我叫某某某,家在哪哪哪,因家庭变动来到深圳,重新找工作。听懂了吗?”
“懂了。”
吴科长很不信任这几个社会小青年,又千叮咛万嘱咐:“第二个问题是问你有没有在厂里做过工。你们怎么回答?”
“我没做过。”一个男生举起手。
“错啦!”吴科长瞪了他一眼,“你们统一回答:以前在厂里做过几年,是电子厂。听明白了吗?富康是全深圳最好的电子厂,你一点经验没有,AI能给你通过吗?”
“那第三个问题呢?”韩江问。
吴科长举起他的双手,在半空中做了个握拳和张开的动作。
“第三个问题是屏幕上会出现一个手的形状的小框框。你把摄像头打开,伸出你的手对准框框——来,你们跟着我做。哎,就是这意思。这个环节呢,是AI要检查你十根手指头是不是都在。流水线上的活儿啊,是真的‘有手就能做’。明白了吗?”
韩江感到非常意外。他虽然没有正经上过班,但他没想到入职富康工厂,居然连真人面试官都见不到,区区一个AI就把他们面试了。
几个年轻人纷纷掏出手机,各自找了个角落走完了面试流程。不出所料,只要手不残,这个环节都能通过。吴科长把大家的身份证收了上来,用自己的手机扫了,然后又吩咐众人上车。
“我现在带你们去体检。体检是富康工厂和龙华社区医院联办的。原价八百,全身上下给你们查一遍,现在富康入职,你们自己掏五十就能做,特别划算。”
“弄啥?还要自己掏钱体检?!”韩江旁边的云南曲靖的小伙子急了,“你让我哪样拿得出五十块来?!”
韩江有些诧异。他也不是什么有钱人,但兜里五十块钱还是掏的出的。他没想到这个小伙子已经走投无路到这个地步了。
“你身体没啥大问题,体检只要过了,今天就入职。入职第二天就可以预支工资。五十块钱还不是分分钟就拿回来了?”吴科长好言好语地劝小伙子。
“那要是体检没过呢?五十块你可是退噶?”
“那又不是我收的五十块,是医院收的。怎么退嘛。”
曲靖小伙开始狂拉车门:“骗子!我要下车!”
这车子还在道路上行驶着,吓得吴科长慌忙打方向盘,可他又不肯靠边停车,怕曲靖小伙跑了,他赚不到人头费。
“你五十块都没有,为什么来嘛!”吴科长急了。
“你问我,我为哪样?”曲靖小伙理直气壮地说,“假如巅峰留不住,不如进厂包吃住。我进厂,为的就是包吃包住!”
车上的人被曲靖小伙气笑了。吴科长见此人虽然蠢笨,但看着也不像坏人,便敷敷衍衍地答应:“好啦!五十块我个人帮你垫付。你入职后,预支工资再还我。这样行吗?”
曲靖小伙这才不再拉车门把手。
社区医院门口,排着几百号人。吴科长带着他这一车未来的厂弟厂妹们挤过人群,找了个熟悉的护士,插队拿了个号码牌。
“来!扫码!”护士颇为泼辣地举起一个付款码,怼在了大家面前。吴科长帮曲靖小伙扫码前,犹犹豫豫地问:“哎,你没啥传染病吧?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这些有没有?”
曲靖小伙摇摇头:“从小到大,一次体检没做过。”
吴科长掐了掐眉心,他纠结了片刻,还是帮他扫码付了款。一群人排着队体检,抽血、验光、拍胸片、测身高体重……等走完全流程,都快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但吴科长显然没打算让大家去吃口饭,而是急急忙忙地带着人去了富康工厂西门口的招募中心拍照。拍照也要排队,几百人缩在一个巨大的仓库里,仓库前摆着十几个像拍一次性大头贴的那种摄像亭。拍照、制工卡、上传身份信息……一系列手续都是在摄像亭的电子语音助手的提示下完成的。
全程,除了吴科长,没有任何一个“人类”和应聘者直接沟通。好像他们不值得浪费一个人工岗位似的。
等几个人拍完照出来,吴科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他的小轿车已经不知道被哪个同事开走了,他身后的车换成了一辆考斯特中巴。中巴上印刷着富康工厂的字样。韩江等人的行李箱就被摆在中巴旁边的大马路上。
“分配宿舍!”吴科长吆喝着把人赶上车,送往一公里外的富康新村。
富康工厂的宿舍分为两种。一种是正式职工住的,在厂区内,基本可以走路上班,完全免费。另一种是中介公司提供的,一个月管理费150元,发工资后再扣,距离厂区有些远,需要骑车,但好处是没有宿管。
富康新村是富康工厂旁边一个旧自然村改造的。因为富康工厂,这个自然村在过去的二十年内人口激增。村民为了赚钱,扒掉了祖宅,盖起了七八层的小矮楼。为了扩大住宅面积,每栋矮楼之间的间距很窄,和岗厦城中村的结构非常相似。韩江的宿舍就在一栋破旧的水泥楼里。楼内有个狭小的电梯,站上三两个人就超载了。韩江懒得和别人挤,拎着自己的行李顺着消防楼梯爬到了七楼。刚上七楼,整个楼道里挤满了进场务工的年轻人。男人居多,偶尔有三四个女孩,但大多年纪偏大、穿着朴素、身材走样。听说,为了防止这些男工动歪心思,劳务中介会把那些长得好看的年轻姑娘单独分出去住。他们还会为漂亮女孩分配更好的工作岗位,把她们调到办公室去,而不是藏在车间里。
在工厂,美貌和年轻是一个女孩仅剩的武器,但同样也是吸引豺狼的肥肉。
“哎,阿江!”潘浩宇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拍了一下韩江的肩膀,他手里也提着一个行李袋,腋下夹着一卷凉席,“我从厂区那边搬出来了。和你一起住。”
韩江有些纳闷。他去过潘浩宇的宿舍的。正式员工的宿舍可比这里好多了。
“我不是在C12厂区嘛?我托老吴关系,把咱俩弄到C3厂区了。我跟你说,厂里的工作很占时间的。等咱俩从C12下了工再去查赵保青的事,不如边赚工资边查啊!”
“我看你是图C3赚得多吧?”韩江才不信潘浩宇的鬼话。
C3车间是缤果手机的组装车间,本身加班就多、流水线开得快、工作强度大。C12的员工,一小时的工价是20块钱,C3的员工是25块钱。并且,C3车间要穿更严密和闷热的微尘服,还要上夜班。在富康工厂,穿微尘服的工种,每小时还能补贴1块钱,夜班再补贴1块钱。合算下来,C3车间一小时可以赚27块钱,每天干满8小时工时,再加班6个小时,一个月连着做不休息的话,到手工资能破万。
其实,韩江愿意来富康上班,一方面是需要在这里查明赵保青死亡事件的始末,另一方面,他更需要稳定的收入。罗美兰前几天给他打电话了。伍威的工队停工后,家里的收入也变得紧张。韩小娇的医药费、网课费、康复训练的费用……大大小小的开销让罗美兰承受不住了。她是改嫁的女人,自己又赚不来多少钱,凭什么在新老公的屋檐下养前夫的孩子呢?
韩江想把妹妹接回家了。就算在富康工厂查不出个头绪,现在这里干几个月,赚点钱也不亏。总比在B仔那边冒着海关走私的风险,饥一顿饱一顿地强些。
然而,从来没有进过厂的韩江,终究是小看了工厂的工作。
第二天早上七点,所有务工人员在公寓楼下集合签到。这次负责签到的人不仅有吴科长,还有一个和黄伟杰一样,穿着富康工厂T恤的男人。这个男人个子不高,三四十岁的模样,长相不难看,就是脸颊上有一块黑漆漆的胎记,让他本来慈眉善目的表情,看着特别不招人喜欢。男人举起电喇叭,招呼所有人按高矮个站成了四排。
“大家好,我叫张曲水。是C3的厂务,也是跟孝鑫劳务派遣公司合作很长时间的驻厂了。现在,我来跟大家讲一下入厂的注意事项。”
这个张曲水说话很和气。他仔仔细细地给大家讲解了富康工厂的官方小程序如何预支工资、如果离职要怎么办理手续等。富康毕竟是个“宇宙级大厂”,预支工资的额度相当大方。只要你在厂内做满70个小时,最快五天后就能预支300或500元工资,月底最后一周不预支。离职手续也很简单,先跟自己流水线的线长提离职,拿到离职条,去J15办公楼办理,当月到时见自动发工资。但如果是旷工离职,旷工三天就会自动解除合同,工资还是会照发,只不过要延迟一个月。
“还挺人性化。”韩江有些意外,他以为所有工厂都是血汗工厂呢。
“人性化个屁。”潘浩宇唾了一口,“制度没毛病,但生杀大权都在线长和厂务手里。他们想克扣工资,能找一大堆借口。富康当然也愿意省钱,都默许他们欺负底下工人。老子刚进厂的时候,每周给线长上供一包中南海。这憋屈你懂吗?”
“现在这个环节呢,非常关键。别聊了都注意听。”张曲水打断了韩江和潘浩宇窃窃私语,“你们的银行卡有没有问题?有谁银行黑户了,或者没有储蓄卡的,现在可以回家了。”
啊?还能没有银行卡吗?韩江有些意外。但很快,他也不意外了。在华强北,一些做电子灰产生意的老板,手里总是会有一大堆身份证和银行卡。在深圳,万千外地务工人员都会面临生计困窘的时刻。这些人就像冬候鸟一样,入冬的时候从北方的乡村来南方的大城市打工,混不下去了又回老家躺平。在他们刚来的时候,往往雄心壮志,想在深圳闯出一番天地,但保安也干了、外卖也送了、流水线也上了……逐渐地,他们对深圳也失去希望了。龙华汽车站外,还躺着不少身无分文的“三和大神”。他们做一休六,只要兜里还有十几块钱,当天是决计不会出工做日结的。
堕落是有一条清晰的轨迹的。先是丢了工作,再到开始做日结,然后失去固定住所,搬进15块钱一晚的“挂壁房”,吃5块钱一碗的“生命体征维持面条”,再到彻底身无分文,跑到华强北卖身份证、银行卡和手机号。卖了这些,身份信息就会被黑客们盗取,在各个网贷平台上“撸”贷款。在成为老赖之前,要么买票回老家,要么再搏一把,进厂“重启人生”。
这些卖了银行卡的人,却不会再有“重启人生”的机会了。
韩江看到有三五个年轻人从队伍里站了出来。有人不甘心自己的五十块钱体检费打水漂,还在举手问能不能工资发现金或者找别人代收。吴科长见状,不耐烦地驱赶他们道:“没有这种好事!银行都黑户了,还想来富康工厂打工?回你老家的小作坊工厂吧!”
“哎,老吴!”张曲水拍了拍吴科长的肩膀,又对那些没有银行卡的人说,“你们想办法消掉银行黑户,一个月内,不用重新体检,也可以入职。”
见张曲水是个好说话的,几个年轻人也不再叫叫嚷嚷,只是垂头丧气地回宿舍里卷铺盖走人了。紧接着,张曲水又点了几个名字,道:“你们体检没过。可以走了。”
“体检没过?”韩江看向潘浩宇,“那么水的体检还过不了?”
“主要是传染六项。梅毒艾滋怎么进厂?跟我们同吃同住的,把我们感染了怎么办?”
韩江看见那个曲靖小伙也在被点名之列。吴科长气得瞪着眼睛无话可说。他那五十块钱算是白丢了。
“看到了么?咱们就是牲口,进栏圈前,要做‘检疫测试’。”潘浩宇自嘲地笑了。
正如韩江预想的,C3厂区果然是整个富康工厂最牛马的车间。马上缤果15就要上市,这里的流水线开得飞快,让人不得休息。整个车间总共四层楼,每层负责的内容不同,楼层越高,保密等级和上工要求也就更高。韩江韩江被分配到了摄像头模组,在四楼,要穿最厚重的微尘服,做到完全无尘车间。但潘浩宇就幸运多了,当然,韩江怀疑他是找了吴科长托关系,把他弄到了一楼的质检流水线。他只需要坐着等流水线上的成品缤果手机流过来,在刺目的灯光下检查屏幕是否有划痕就可以了。
质检员是缤果手机事业群最香的岗位。别人在流水线累得直不起腰,他们只需要坐在流水线的终点挑挑拣拣就行了。
韩江从上岗开始,一连干了三四天,一口气都没休息过。每天加班六小时,除了回宿舍睡觉的时间,他几乎全部时间都被流水线占据了。回到宿舍也不好过,舍友脚臭,熏得他也睡不好。就这生活质量,别说找空闲调查赵保青的案子,微尘服一穿,就露一个小眼睛,几天过去了,韩江连旁边坐着的工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车间的气氛极度压抑,上厕所也要举手向线长报告。韩江虽然也是吃过苦的人,但如此枯燥、单调、重复的工作,他不知道该怎么忍受了。这些天,他连续地做噩梦,常常梦见黄伟杰把赵保青从岗厦城中村的那栋握手楼上推下去的画面。
“啪!”
打火机响起,午休的间隙,韩江蹲在厂房后巷,狠狠吸了一口烟。
“哟,你还抽烟呢?”潘浩宇拎着两人的盒饭从食堂溜达了回来。
“以前不抽。”韩江回答,“现在不抽活不下去。”
“这才哪到哪?你干了也没几天啊。”潘浩宇拆开一次性筷子,和韩江一起蹲着扒拉了起来,“你现在明白,为啥厂弟厂妹们都戒不了烟撒?这工厂一进,你人生的可能性就没啦。每天上班就是为了上班,下班回宿舍休息,就是为了第二天继续上班。时间长了,人都呆呆的。像机器人。只有休息的时候出来抽口烟,才是唯一的放松,感觉自己还活着。”
潘浩宇从韩江指尖偷走他抽剩下的烟屁股,自己也吸了一口。
“明天咱们这批新进厂的员工要去J15栋做安全培训。到时候你能休息一天。”
“都入职三天了,才培训啊?”
“富康工厂每天都有几千人入职、几千人离职。要是天天办培训,成本受得了吗?肯定是每周选一天集中把一周的人培训了。哎,总之是能休息一天,而且培训也发工资的。”
韩江真不想去培训,他现在就想回家躺一天。但培训似乎又是唯一能让大家都脱了微尘服,互相认识的机会。韩江还是拖着疲惫的身体,早上八点来到J15栋报道了。
在富康工厂,C打头的楼栋都是矮胖的巨型工厂车间,J打头的则是瘦高的办公楼。J15的背面是人力中心和党政服务部门,还有富康工厂的心理咨询室。几年前,富康工厂闹出过工人自杀的“十二连跳”事件,这之后就给工人开办了免费的心理咨询室。只不过,这些连初中都没读完的工人,怎么知道啥是心理疾病和心理咨询呢?富康工厂精心装修的温馨的咨询室,基本无人问津。在J15栋的正面,挂着一个巨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富康大学”。这里除了给工人做培训外,还设置了不少免费或费用极低的技术学习课程。不过,这些教室和心理咨询室一样,门可罗雀。
韩江走进C3厂房的安全培训教室,开始打量他身边的工友们。男性居多,女性也不少。张曲水带着一楼质检流水线的线长蔡济阳过来给大家宣导安全生产知识。这个蔡济阳是潘浩宇线上的线长,人长得有些佝偻猥琐。听早些进厂的工友说,蔡济阳总喜欢挑刺,本来香饽饽的质检岗,因为蔡济阳的存在,大家恨不得都去流水线上打螺丝。
蔡济阳一页一页放着PPT,抑扬顿挫、拿腔拿调地念着PPT:“有轮必有罩,有轴必有套,有台必有栏,有洞必有盖……这是机械伤害预防铁律。带电不修,带压不修,高温过冷不修,无专用工具不修。无连锁防护停用,无接地漏电保护停用,无岗前培训停用,无安全操作规程停用……”
念着念着,蔡济阳忽然停了嘴。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坐在第一排的一个女人。韩江有些纳闷地朝那个女人看了过去。下一秒,韩江的呼吸屏住了。
“咋了?”潘浩宇凑到了韩江旁边,他顺着韩江和蔡济阳的目光看了过去。
“我操!”潘浩宇的脏话脱口而出。
那……那个女人,怎么会是赵保青?她……她不是已经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