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四年的初雪来得特别早,刚过立冬,细碎的雪沫子就夹着冷雨,把朱红宫墙染成暗赭色。
林宇在剧烈的头痛中醒来,鼻腔里萦绕着龙涎香混着药草的苦涩气息。
“陛下醒了!”带着哭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绣金蟠龙的帐幔被轻轻掀起。
他睁开眼,看到个穿着湖蓝宫装的少女跪在榻前,眼睛肿得像桃儿。记忆如潮水涌来——这是他的贴身宫女青荷,而自己,如今是景朝年轻的天子林宇。
“什么时辰了?”他撑起身子,喉间干得发疼。
“申时三刻了。”青荷连忙递过温茶,“您昏睡整整一日,太医说是急火攻心...”
林宇抿了口茶,温热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些许真实感。他是快穿局员工,这是第四十七个任务世界。
原主是个受制于世家的傀儡皇帝,为保护心上人宋时雨,故意专宠尚书之女姜云舒当挡箭牌。最后为铲除世家,竟眼睁睁看着姜云舒被折磨至死。
而他现在,正处在开始“专宠”贵妃的第三个月。
“贵妃呢?”他状似随意地问。
青荷脸色微变,小声道:“娘娘在偏殿跪着...已两个时辰了。”
林宇心下一沉。记忆里,昨日原主因宋时雨“意外”落水,当着众人面斥责姜云舒善妒狠毒。那骄傲的姑娘一言不发,直挺挺跪在雪地里。
“胡闹!”他掀被下榻,靴子都未穿好就往偏殿去。
琉璃瓦映着残雪,穿堂风刮得人骨头缝都疼。偏殿石阶下,跪着个单薄身影。姜云舒只穿着素白寝衣,墨发间一支赤金凤钗摇摇欲坠,冻得唇色发青,背脊却挺得笔直。
“还不起来!”林宇握住她手臂,触手冰得骇人。
女子抬头,猫儿似的眼眸里燃着倔强的火苗:“臣妾无罪。”
“朕知道。”他解下大氅裹住她,将人打横抱起。怀中的身体轻得惊人,却在微微发抖。
姜云舒僵住,难以置信地看他。按照往常,这人该冷笑着让她继续跪着,直到她认下莫须有的罪名。
“传太医。”林宇对身后吩咐,声音不容置疑,“再去尚宫局取些银丝炭来。”
回到暖阁,他将人放在软榻上。宫人鱼贯而入,添炭的添炭,送汤婆子的送汤婆子。姜云舒蜷在狐裘里,盯着跳跃的炭火出神。
“陛下不必如此。”她突然开口,声音哑得厉害,“臣妾父兄虽在朝为官,但姜家从不参与党争。您若想拿臣妾作伐子,怕是打错算盘。”
林宇正在拨弄炭火的手一顿。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原主的宠爱是假的,知道自己是枚棋子。可即便这样,当初还是义无反顾地入了宫。
“爱妃多心了。”他将煨好的姜茶递过去,“是朕昨日气糊涂了。”
姜云舒接过茶盏,长睫低垂:“宋姑娘落水与臣妾无关。那池边青苔...”
“朕知道。”他打断她,“以后不会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姜云舒却猛地抬头,眼底闪过波动。恰在此时,殿外传来通传:“陛下,宋姑娘醒了,说心口疼得厉害...”
若是原主,此刻定会迫不及待赶去。但林宇只皱了皱眉:“让太医院院正去瞧瞧,用什么药尽管开。”
回话的太监愣在原地。林宇瞥他一眼:“没听见?”
“奴才遵旨!”太监连滚带爬地退下。
姜云舒捏着茶盏的手指微微发白,忽然道:“陛下不去看看?宋妹妹向来体弱。”
林宇在她对面坐下,捡起本奏折翻看:“太医院若连这点症候都治不好,养他们何用?”
殿内静下来,只闻炭火哔剥声。姜云舒小口喝着姜茶,暖意顺着喉咙流进四肢百骸。她偷偷抬眼,看见年轻帝王专注的侧脸。
烛光在那张向来阴郁的脸上镀了层柔和的边,竟显出几分难得的温润。
真是昏了头了。她自嘲地扯扯嘴角,这人最会做戏。
而此时,林宇正快速梳理着当前局势。以太后为首的谢家、掌控户部的宋家、手握兵权的杨家...
盘根错节的世家网络,将皇权架空得七七八八。原主想通过宠爱姜云舒激化矛盾,引世家互相倾轧,未免太天真。
“爱妃。”他忽然开口,“朕记得,今秋江北蝗灾,你父兄曾上书请求开仓放粮?”
姜云舒警惕地看他:“是。但谢太尉以为蝗灾不重,不必劳民伤财。”
林宇指尖轻叩案几。谢家把控漕运,自然不愿朝廷插手江北。而姜家...他看向榻上女子,记忆里姜尚书是个难得的纯臣,或许可以一用。
“明日朕会下旨,命姜尚书为钦差,赴江北赈灾。”
姜云舒指尖一颤,茶盏险些脱手。江北是谢家地盘,这差事办得好是本职,办不好...她抿唇:“陛下这是要把姜家架在火上烤?”
“朕会把禁军虎符暂借姜尚书。”林宇语气平淡,“遇阻挠者,可先斩后奏。”
这话如惊雷炸响。姜云舒怔怔看他,想从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找出戏谑,却只看到一片沉静。虎符...他竟敢把兵权交给父亲?
“为什么?”她声音发紧。
林宇笑了笑,伸手拂开她鬓边碎发:“因为爱妃昨日受委屈了。”
这话轻飘飘的,带着几分玩笑意味。姜云舒却骤然红了眼眶,猛地别过脸去。
窗外风雪愈急,暖阁里却春意渐生。林宇看着女子微红的耳尖,心下叹息。原主到底有多蠢,才会放弃这样的明珠,去珍惜那鱼目?
但此刻,他更需要考虑的是——动了江北,谢家绝不会善罢甘休。而宋时雨那边...
“青荷。”他唤来心腹宫女,“去查查昨日宋姑娘落水时,附近当值的都有谁。”
既然要破局,就从这根最敏感的弦开始吧。
五更鼓敲过,雪停了,宫檐下悬着的冰凌映着初升的日光,折出刺目的亮。
林宇坐在镜前,由着宫人伺候更衣。十二章纹的玄色朝服压在肩上,沉得让人喘不过气。
“陛下,”青荷悄步近前,低语,“查清了。昨日宋姑娘落水时,除了两个扫洒的小宫女,就只有...谢太尉家的二公子在附近出现过。”
林宇眉梢微动。谢家二公子谢珩,京城有名的纨绔,也是宋时雨的表兄。这倒有趣了。
“人控制住了?”
“已经扣在慎刑司。”青荷顿了顿,“但今早谢太尉递了牌子求见,怕是得了消息。”
正说着,殿外传来喧哗。小太监连滚带爬进来禀报:“陛下,宋姑娘跪在宫门外,说、说要以死明志...”
林宇眼底掠过冷意。来得正好。
宫门外,宋时雨只穿着单薄素衣,跪在残雪里。见到圣驾,她抬起泪盈盈的脸,未语先泣:“求陛下为臣女做主...贵妃娘娘她...”
话未说完,已被林宇打断:“宋姑娘要死要活,是想逼朕处置贵妃?”
宋时雨噎住,泪珠挂在睫毛上要落不落。按照往常,陛下早该心疼地扶起她温言安慰了。
“臣女不敢...”她哽咽着,“只是昨日之事...”
“昨日之事,朕已查清。”林宇居高临下看着她,“谢珩酒后失德,惊了宋姑娘。与贵妃何干?”
宋时雨脸色霎时苍白。她没料到皇帝竟直接捅破谢珩,连半点转圜余地都不留。
“至于你——”林宇声音渐冷,“御前失仪,禁足三月。带下去。”
不顾宋时雨难以置信的目光,他转身往太极殿去。朝臣们早已候在殿外,见到圣驾纷纷跪拜,眼神却各怀心思。
果然,刚议完江北蝗灾的事,谢太尉就出列奏道:“陛下,老臣听闻昨日宫中出事,贵妃娘娘受屈。但宋姑娘毕竟是太后侄女,这般处置是否...”
“太尉消息灵通。”林宇慢条斯理打断他,“那太尉可知,谢珩擅闯内宫该当何罪?”
满殿寂静。谢太尉额角渗出冷汗,他原想借题发挥,谁料皇帝竟直接发难。
“念在谢珩年轻,杖三十,逐出京城。”林宇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太尉教子无方,罚俸半年。可有异议?”
谢太尉噗通跪地:“老臣...谢恩!”
众臣噤若寒蝉。谁都看得出,陛下这是拿谢家开刀了。可为何偏偏是这个时候?难道真如传闻所说,陛下对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