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尚书噗通跪地:“陛下明鉴!边关战事吃紧,饷银调度确有延迟,但绝无亏空啊!”
“延迟?”林宇拿起另一本奏折,“可兵部记载,去岁边军实发饷银,只有定额七成。剩下三成,进了谁的口袋?”
满殿哗然。军饷贪墨是抄家灭族的大罪,陛下这是要对宋家动手了?
太后在帘后坐不住了:“皇帝!军饷之事复杂,岂能单凭几本奏折定罪?”
林宇抬眼,目光锐利如刀:“母后说的是。既然如此,就请宋尚书暂留宫中,配合调查吧。”
禁军上前,直接摘了宋尚书的官帽。众臣面面相觑,谁也没想到皇帝如此雷厉风行。
消息传到慈宁宫,宋时雨正在给太后捶腿,闻言手一抖,指甲掐进了肉里。
“姑母!父亲他...”
太后脸色阴沉:“皇帝这是要赶尽杀绝啊。”她看向宋时雨,“雨儿,如今只能靠你了。”
宋时雨心领神会。陛下虽近日冷落她,但她相信,那么多年的情分不是假的。只要她示弱...
当夜,宋时雨披着单薄寝衣,跪在御书房外。
“陛下!臣女愿代父受罚!求陛下开恩!”
凄楚的哭声在夜色中格外清晰。林宇正在批阅奏折,闻言笔尖一顿。
青荷低声道:“陛下,宋姑娘已经跪了半个时辰,再跪下去怕是要出事...”
林宇放下朱笔,唇角勾起冷弧:“让她进来。”
宋时雨踉跄进殿,梨花带雨地扑到御案前:“陛下!父亲定是冤枉的...”
话未说完,她突然“哎哟”一声,柔柔弱弱地朝旁边倒去——那个方向,正好站着前来送点心的姜云舒。
若是往常,皇帝早该心疼地扶住她,斥责贵妃“不小心”了。
然而这次,林宇连眼皮都没抬。
宋时雨结结实实摔在地上,手肘磕得生疼。她难以置信地抬头,却见皇帝正拉过姜云舒的手仔细查看:“烫着没有?”
姜云舒也愣住了。她方才根本没碰到宋时雨...
“陛下!”宋时雨泪如雨下,“贵妃娘娘她推臣女...”
林宇这才瞥她一眼,语气淡漠:“贵妃教训人,需要理由吗?”
一句话,如冰水浇头。宋时雨僵在原地,连哭都忘了。
姜云舒心头巨震,看向身侧之人的侧脸。他专注地吹着她指尖并不存在的灰尘,仿佛在做什么正经事。
“陛下...”她下意识想抽回手。
林宇握得更紧,目光仍落在宋时雨身上:“宋姑娘既然喜欢跪,就跪到天明吧。青荷,送贵妃回宫。”
直到被送回长春宫,姜云舒还有些恍惚。大宫女欣喜道:“娘娘!陛下这是真心护着您呢!”
她抚着腕间陛下悄悄塞给她的玉镯,心乱如麻。这人是真的转了性,还是...更高明的算计?
御书房内,林宇看着暗卫递上的密报。
宋家贪墨军饷的证据确凿,但谢家似乎想弃车保帅...
“告诉姜尚书,可以收网了。”
他要的从来不只是扳倒一两个世家,而是彻底打破这盘死局。
窗外曙光微现,照在年轻帝王沉静的侧脸上。
戏已开锣,该登场的,一个都跑不了。
宋时雨在御书房外跪到天明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六宫。昔日备受恩宠的宋姑娘,如今像个笑话。而长春宫那位,却是真真切切地圣眷正浓。
但姜云舒心里清楚,这“恩宠”底下,是汹涌的暗流。
清晨请安时,太后称病不见。各宫妃嫔看她的眼神都带着小心翼翼的打量。
回到长春宫不久,就有宫女来报,说宋时雨回去后就发了高烧,太医院的人进出频繁。
“娘娘,咱们要不要...”大宫女试探着问。
“不必。”姜云舒修剪着瓶中梅枝,“陛下既已发话,我们凑什么热闹。”
她看得明白,皇帝这是在拿宋家作伐,试探世家的底线。而她姜家,如今就是皇帝手里最锋利的那把刀。
父亲在江北以雷霆手段整顿吏治,哥哥在兵部开始清查历年军械账目,这一切都离不开皇帝的默许甚至推动。
“爱妃倒是沉得住气。”
带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姜云舒手一抖,梅枝剪歪了半截。
林宇很自然地接过金剪,扶正花枝:“这一剪该斜三分,才更有韵致。”
他站在她身后,手臂虚环着她,气息拂过耳畔。姜云舒僵着身子,看那骨节分明的手利落地修剪花枝。一个帝王,怎么会懂这些?
“陛下今日怎么得空?”
“来看你。”他插好最后一支梅,指尖拂过花瓣,“比御花园的还精神。”
这话说得太过直白,姜云舒耳根发热,借口更衣躲进了内室。林宇看着她的背影,眼底笑意渐深。这姑娘看着张扬,实则脸皮薄得很。
他踱到书案前,上面摊着本《孙子兵法》,页边密密麻麻写着批注。字迹秀逸,见解却犀利。
林宇有些意外。原主记忆里的姜云舒,只是个被娇宠坏的世家女,可眼前这些批注,没有多年浸淫权谋的人写不出来。
“陛下也对兵法感兴趣?”
姜云舒换好衣裳出来,见他立在书案前,心头一紧。那些批注是她平日随手写的,未免太过大胆...
“虚虚实实,兵家之道。”林宇指尖点在一行批注上,“爱妃认为,如今朝堂之局,该如何破?”
姜云舒怔住。他竟与她讨论这个?
“臣妾愚见...”
“朕要听真话。”他打断她,目光灼灼。
她深吸一口气,既然他问,她便答:“谢家掌文,宋家掌财,杨家掌兵。三家看似同气连枝,实则各怀鬼胎。陛下动宋家,谢家乐见其成,杨家隔岸观火。但若动任何一家根本,另两家必不会坐视。”
“所以?”
“所以不如...先断其根基。”她指尖在“粮草”二字上画了个圈,“江北赈灾是第一步,下一步该动漕运。”
林宇眼底闪过激赏。与他想到一处去了。漕运是谢家命脉,也是江北与京城相连的要道。
“爱妃可知,动漕运需要多少银子?”
“至少八十万两。”姜云舒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抿唇不语。
林宇却笑了:“宋家抄出来的,正好这个数。”
姜云舒心头巨震。原来他早就计划好了!查宋家不单是为了军饷,更是为了漕运!
“陛下圣明。”她垂下眼睫。
“圣明?”林宇低笑,“在爱妃眼里,朕难道不是个昏君?”
他忽然凑近,鼻尖几乎碰到她的:“专宠贵妃,不理朝政...”
姜云舒慌得后退,腰抵在书案边:“陛下!”
“这就怕了?”他伸手扶住她,掌心滚烫,“方才与朕论政的胆量呢?”
四目相对,她在他眼底看到清晰的自己,还有某种陌生的、滚烫的东西。心跳如擂鼓。
“陛下...陛下不是昏君。”她听见自己声音发颤。
“那是什么?”
是什么?是步步为营的棋手?是深藏不露的猎人?她看不透。
“是...明君。”她违心地说。
林宇大笑,松开她:“这话朕爱听。”他转身往外走,“三日后宫宴,爱妃陪朕同往。”
直到他离开许久,姜云舒还僵立在原地。书案上,他留下的玉佩压着那张写满批注的纸。这算什么?奖赏?还是...警告?
三日后,宫宴。
这是宋家出事后的第一场大宴,众人心思各异。姜云舒穿着陛下亲赐的流光锦宫装,戴着那套粉珍珠头面,与皇帝并肩坐在上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