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一听，那还得了。
他顾不上骂这群兵油子，立刻站出来上奏。
“陛下，此事过于繁琐，不宜在大朝时进行，还请陛下三思啊。”
户部尚书的话还没说完，兵部尚书便立刻出声打断。
他跟户部尚书是入仕以来的老冤家，现下看到他平静表面中暗藏的焦急，便知道其中一定有古怪。
“陛下，臣以为赖大人所言不可参考，毕竟君无戏言，赖大人此举，莫非当真打算要陷陛下于食言之境？”
赖尚书强忍着扭头的冲动，依然跪得笔直，摆出一副被兵部尚书逼迫的可怜表象。
这个老匹夫！
兵部尚书被赖尚书的这幅惺惺作态气得吹胡子瞪眼。
还不等他说什么，赵衍之却轻笑一声。
一瞬间，没有人敢再多说什么。
赵衍之没有立刻说话，而是静静地看着殿内众人。
慢慢的，文武百官似乎都察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他们一个接着一个，静默不语，跪下请罪。
赵衍之幽幽说道：“怎么不说话了？”
赖尚书咬咬牙，颤颤巍巍道：“陛下，臣等扰了陛下的兴致，是吾等的过错，还望陛下不要动怒，以免伤及龙体。”
“是吗，那就废话少说，准备看看账簿吧。”
几方争执之时，负责账本的小吏们已经被禁、卫军监督着将东西抬上来。
队伍中，一个低着头的小吏悄悄抬头，眼角余光瞥向赖尚书的位置。
赖尚书则是微不可察地摇头，示意他不要作出多余的事情。
很快，第一次有面圣资格的小吏们齐刷刷跪伏在地。
赵衍之示意他们起身。
赖尚书见赵衍之好像没有跟小吏们对话的意思，立刻大胆开口道：“陛下看重你们的才华，现在特地给你们一个机会。”
说罢，他发觉机会来了，故意朝刚刚给自己颜色的小吏看了一眼。
赵衍之看了都要觉得有趣，“若是看出哪里不对的，朕重重有赏。”
此时此刻，刚才接收到赖尚书按时的小吏开始挣扎起来。
他不知道要不要相信赵衍之。
但是如果不依赖尚书的话，自己家人恐怕就有不测的地方了。
正当他准备老老实实根据赖尚书的状况，涂改一些情况时，赵衍之冷不丁开口道。
“到时候谁查得最好，朕便赐他同进士出身，官升三品。”
糟糕！
赖尚书心中顿时明了，陛下这是要从中分化自己！
现在就看那个小吏会不会被骗到了。
无人发觉，小吏藏在袖子里面的手不断攥紧又送松开。
半个时辰之后。
今年的账本并不多。
也许是因为王渡谋反的缘故，地方少有往朝廷送钱，嘴上说是被王渡截断了路线，实际上如何，所有人心里都清楚。
等小吏们核查完毕，贴上封条后，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谁上前禀报才好。
无声的销烟下，其中一个小吏站了出来。
“陛下，小民与同僚翻看汇总账簿，发现有以下几处不对的地方。”
完了！
赖尚书的后背被冷汗濡湿，心中顿时明了这个小吏选择了哪一边。
赵衍之饶有趣味地看了他一眼，“那你讲讲，若是有理，朕再额外赏赐。”
小吏恭恭敬敬谢恩，随后才认真列举。
“小民郭峰谢陛下恩赐。”
郭峰顿了顿，随即说道：“这份账簿有三个不对的地方！”
即便众人早有预料，依然忍不住咋舌一下。
所有人都知道赖尚书有古怪，但没想到他居然没有将自己的手脚收拾干净。
郭峰对朝堂的状况似乎浑然不觉，自顾自说道：“其一则是粮食数量不对，其二则是，已故将士的抚恤金额似乎与丁口册对不上，其三便是从未记录江南一地今年的税收。”
他说完，老老实实地跪着，低头不再说话。
赖尚书同样低着头，压根没有替自己分辨的意思。
他很清楚，今日这场戏，压根就是皇上为了清算户部而演的。
自己说什么，不会有人在意。
果不其然，下一秒，赖尚书的政敌们纷纷跳出来谴责他。
赵衍之看了忍不住发笑，“成了，赖大人，你可还有什么狡辩的。”
赖尚书心如死灰。
他当然有给自己脱罪的办法，但是背后之人就回轻而易举放过自己的家人吗？
赵衍之只是扫过他一眼，便知道他心中是何念头，当即冷笑出声。
还算他有自知之明，没有想着拿这些破铜烂铁来求自己。
“江南一带有异，传令下去，命当地官员重新整理，速速缴纳，另外再封郭峰为江南钦差，你可敢接？”
郭峰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谢恩。
“臣谢陛下赏识，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再赐爱卿宝剑一把，见它如见朕。”
赵衍之心知这一趟就是卖命的活计，当然不吝啬给郭峰增添砝码。
很快，大朝散去。
百官们极其默契地不再提及赖尚书，仿佛朝堂上已经没有这个人了。
御书房内。
新晋钦差老老实实站在赵衍之的面前。
赵衍之头也没有抬，手一刻也没有停下，不断批阅着案上的公文。
“你的家人已经安全抵达皇庄，三日后你便可以出发前去江南。”
郭峰心知这大约是自己能争到最好的前程，立刻投诚个彻底，将赖尚书卖得干干净净。
“陛下，赖大人实则还将不少财物分开私藏，不如……”
“不急。”
赵衍之打断他的话。
郭峰立刻极其有眼色，不仅不再提及此事，更是直接告退。
和桂全见缝插针地给赵衍之换一杯新茶，插科打诨道：“陛下心肠软，郭大人这才能脱胎换骨。”
“他既然敢当场掀翻赖炆的烂摊子，便说明他不差那点子胆色。”
至于其他的，可以到时候再看。
见气氛缓和些许后，和桂全便老老实实没再开口。
朝堂上的事情，不是他能够随便置喙。
赵衍之却轻叹一口气。
还是太少人可以用了，不然自己何必要弄这么一个幌子，来揭赖炆的底子。
不过被他挖到一个墙角，应该算不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