窦昭昭的呼吸一滞,连带着搭在腿面上的手不由自主的蜷了蜷,垂目凝思久久没有答话。
在长久的安静之中,乔婕妤有些坐不住了,只以为是窦昭昭心软,忍不住初言开解到:“娘娘无需顾虑太多,在宫里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娘娘开口,臣妾定当竭力把此事办好,必然不叫娘娘费心。”
窦昭昭依旧没有答话,她垂着眼,神色莫辨。
乔婕妤说的她未尝没有想过,这是宫墙里的女人都会做的选择,从前的刁太后,后来的宗雯华和张贵妃,再往前追溯更是数不胜数。
按理说她应该高兴的,这件事是乔婕妤提起的,不用她做这个恶人,她只需点个头,底下的人自然会办的妥妥帖帖。
可如今真的听见了,窦昭昭脑子里更多的却是抗拒。
她想起了陆时至,陆时至说起他生母时的忧伤和眷恋,说起他儿时在刁太后膝下养着受到的严苛教养……她真的要为了一己私欲,不择手段地去利用一个孩子和无辜的女人吗?
“娘娘?”乔婕妤低声催促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呐。”
在乔婕妤期许的目光下,窦昭昭反而缓缓地摇了摇头,“不可。”
乔婕妤神情一僵,“娘娘?”
“这样的事,本宫既做不出……”窦昭昭顿了顿,随即加重了语气补充道:“也做不成。”
“怎么会?”乔婕妤十分不解,“娘娘是中宫皇后,更何况还有臣妾们……”
“这后宫是皇帝的后宫。”窦昭昭打断了她的话,“陛下断断容不下这样的事。”
见乔婕妤的眉头依旧凝着不解,窦昭昭索性挑明了,“你忘了咱们陛下也遭受过这样的事吗?”
乔婕妤的瞳孔微微扩张,明白了窦昭昭的意思。
“陛下齐圣皇太后有多挂念,又对刁太后有多厌恶,如若本宫步了刁太后的后尘,才真叫赔了夫人又折兵。”说话间,窦昭昭很快释然了,这样既违心又不得利的事,没必要沾染。
这件事,论起来个个都是赢家,刁太后如愿成了大权在握的皇太后、陆时至赢得了皇位、皇帝的生母凝露也在多年后追封了齐圣皇太后。可回头来再看,似乎每一个人都是输家。
乔婕妤的表情蔫了下来,可惜道:“娘娘思虑周全,倒是臣妾草率了。”
见乔婕妤有些沮丧,窦昭昭出言安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从前那样难的时候都过来了,还怕什么呢?”
望着窦昭昭从容不迫的笑脸,乔婕妤这才松了口气,“是啊,有娘娘在,臣妾就把心放到了肚子里了。”
窦昭昭微笑不语。
******
随着北风越发凛冽,很快就到了大年三十,因为窦昭昭身怀有孕,陆时至唯恐她操劳,命宫闱局和礼部多费心,又授意于力行帮忙筹办,窦昭昭难得过了个清闲的年。
也是赶巧,窦昭昭一觉醒来,正碰上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念一搓着手进来,笑呵呵道:“本来以为今年冬天暖和不会下雪的,没想到还是下了,来年一定是个丰收的大年。”
窦昭昭也点头附和,“会的。”
二人说着话,念一在梳妆盒里挑挑拣拣,最终只取了一个不算大的九尾凤钗,“左右今天晚上是家宴,主子身子重,还是简单为好吧。”
窦昭昭点头,若非年节是大日子,她都不想露面。
到了麟德殿,窦昭昭才一露面,宗亲们忙不迭地上前行礼,话说了没两句就问起了她的肚子,“娘娘的肚子已经快七个月了吧?”
窦昭昭点头,“是,这会儿闹腾的厉害。”
也是赶巧,窦昭昭话音才落,肚皮就动了一下,这一下有些猝不及防,窦昭昭拧眉吸了一口气。
“小殿下这样活泼好动,必定是个强健英武的皇子。”说话的夫人也察觉到了,连忙恭维道。
“为了大启、为了陛下,娘娘真是受累了。”
……
众人都是捡了好听话说,在一片热闹声中,忽的传来一道有些尖锐的声音,“未必吧。”
和乐融融的氛围一滞,众人齐齐转头看去,说话的正是贤亲王妃。
贤亲王妃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问题,对上窦昭昭的眼睛,嘴角的弧度更上扬了几分,“臣妇也是生养过的,臣妇观娘娘肤若凝脂、身量芊芊,唯有腹部浑圆,这是女胎的怀象呀。”
宽敞的空间更安静了几分,听见声的女眷们神情都僵硬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打量起窦昭昭的神色。
“哟,臣妇多嘴。”贤亲王妃这才后知后觉地开口,语气慢悠悠的,“臣妇一时嘴快,娘娘贤德宽厚,不会怪罪臣妇吧?”
这哪里是告罪,分明是挑衅,一旁的命妇们都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默默退了两步,唯恐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更想不通,贤亲王妃怎么就想不通要与皇后娘娘作对。
别人不明白,窦昭昭却明白,贤亲王妃无非是记恨自己拒绝向陆时至进言,牵罪刘小姐的家人。对上贤亲王妃吩咐不平的眼神,窦昭昭只觉得可笑,她不怪自己做错事的儿子,却处处牵连无辜人。
有这样一个母亲,教出陆晖这样自寻死路的儿子,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她可不是好捏的柿子。
“那是自然。”窦昭昭嘴角的弧度毫无变化,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说起来贤亲王妃也算本宫的婶婶,本宫岂会和贤亲王妃较真?”
“娘娘客气了。”贤亲王妃脸上更添了几分得意,看向窦昭昭的目光满是蔑视。
不过下一秒,她的笑就僵在了脸上,只听窦昭昭微微蹙眉,满脸怜悯道:“更何况,皇婶才痛失幼子,本宫也是做母亲的,眼见皇婶白发人送黑发人,心疼还来不及呢,如何舍得怪罪。”
贤亲王妃的脸色顿时无比难看,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窦昭昭,几乎要化作利箭扎进她的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