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辈子的秦依依爱喝酒,喝醉了还要发酒疯,偏偏她又是一张清纯脸,还有一整套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人设。经纪公司挠破了头,恨不能24小时派10个保镖严格限制她的行动,所以,她原来的那些社交账号管理权压根都不在自己手里。
微博小号是有过的,但又总是因为“密码错误”——“设置新密码”——“新密码不得和旧密码一致”之类的问题头大,干脆也给弃了。从那以后,大明星秦依依对自己的智商有了新的认识:只能记住一套账号密码已经是她脑容量的极限了!
之前如果想刷刷新闻八卦,要么得在工作人员的看管之下登录自己的账号,要么就直接用工作室的账号,反正不小心手滑了也会有公司背锅,比小号可方便多了。
这辈子嘛,怪就怪她在和袁拾年见面的前一天晚上,悄悄登录了一次秦依依工作室的账号。以至于刚才袁拾年不过随口一说让她注册个微博账号,她就像被踩着了尾巴一样敏感心虚得很。
郑九儿挠头:我真的不想搞事情!也不想蹭热度!我不想关注大明星袁拾年啊!
其实,偷登账号这件事也不是她故意作乱,全算作她的一片拳拳孝心。之前空跑了一趟医院,压根没见到亲妈秦女士,而袁拾年在旧宅里就对自己生了疑心,也不好再直接问他。左思右想,只得从原先的账号私信里找找秦女士的转院线索。
当然,秦依依自己的账号她是不敢登录的,一来盯着的眼睛太多,一个不小心就会出现“灵异事件”惹人关注。二来,现在的她其实有点儿害怕看见里头那些或关怀或恶意的留言了。
毕竟换了一副皮囊,好的不好的,似乎真的成了上辈子的事了。
按理说,工作室的账号算是最合适的选择了,不仅关注度小,还偶尔会给几个三次元的老粉丝发一点福利,很大可能会有秦女士医院的内部信息。然而,这些都只是秦依依的猜测,事实上,昨晚的她才刚刚登陆了工作室账号不到三秒钟就莫名其妙被迫下线了。
账号是在的,密码也是对的,偏偏怎么都登陆不成功了。要不是秦依依本人就是死而复生的,她甚至都要怀疑是遇上了什么灵异事件。好一番折腾不成功,只好暂时放弃,放弃了却还要心虚,看来还是脸皮不够厚。
秦依依心里想着事儿,掰完的豆角丝都扔错了篮子,胡凤莲嗔笑着去抢她手里的活儿,只说自己娇娇弱弱的女儿是要做大艺术家、大明星的人,可不能再做这些烧火做饭、抹抹擦擦的杂事了。
胡凤莲没什么文化,为人也很软弱,倒是对郑九儿很溺爱。秦依依倚在门框上第一次认真地观察她,觉得她跟着自己来了平城之后身体和情绪都还不错,连眼角的皱纹都好像淡了似的。
“妈,如果有一天你发现,现在的我其实不是我,你会怎么办?”
“什么你我他的,又是你们那些艺术剧本吗?妈可听不明白。”
“不是啦,只是我在外头试戏时随意听他们讲的一个奇人异事。说有一家的媳妇人明明已经不在了,死后两天突然又活了,皮相还是一样的,内里的瓤子却换了,过了很久才被家里人发现了。”
秦依依巧言令色地骗人,胡凤莲洗菜的动作没停,笑着纠正她,这种邪门事儿就是村里说的“鬼上身”,可别凑热闹胡听了去,不吉利的。
秦依依又无奈:“不是什么邪门的鬼上身,人家那媳妇儿变得比原来好多了。要不是一不小心露出破绽,家里人还发现不了呢!”
洗菜的水声终于顿了顿,胡凤莲软绵绵地生气,瞪一眼郑九儿:“那就说明,他们压根也不是一家人。心里有你的人,早该在相见的第一回就看出真假了,怎么可能一直发现不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胡凤莲心里有郑九儿,袁拾年心里有秦依依,所以,他们到底有没有瞧出自己的真假呢?
秦依依笑得有些难看:“那要是我……”
话没说完,脸上挨了一指头的洗菜水,是胡凤莲佯装要捂她的嘴:“呸呸呸,别人的事儿跟你有什么关系?妈知道你想什么,可是九儿,不是因为你变好了,才变成家里人的。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都是妈的心肝宝儿呀。”
秦依依眼眶温热,掩饰着情绪抱住了胡凤莲瘦弱但温暖的身体。此时此刻,她越发笃定了自己隐藏身份的做法是对的:她本来就是个演员,给人造梦这种事,除了在戏里能够实现,过日子也是一样的。
当然,造梦不等同于做梦。“笃笃”的敲门声打断了秦依依心里错杂的百般滋味,她跑去开门,却又突然僵在了原地——
袁拾年怎么会出现在门口?自己这是,真的做白日梦了?
秦依依打量一身休闲装打扮的袁拾年,袁拾年也注视一身居家服的秦依依,看透了她心里的弹幕似的,淡淡地打招呼:“你没有看错或是做梦,确实是我,我来找你。”
秦依依的眼光往他身后稍一搜寻,他又很自然地补上半句:“就我自己,还有一些小礼物。”
袁拾年的“小礼物”是一大堆包装精致的果品和补品,一股脑地堆到胡凤莲面前,只说是楼下小超市随便买的。胡凤莲瞅着彩盒子上全是不认识的洋文字,觉得眼前这年轻的小伙子不仅长得好看,更有一副谦虚孝顺的好心肠。
于是,秦依依想要上手抢走礼品盒子,再假装说两句“太贵重、不敢收”的客气话也不能够了。
胡凤莲来了平城之后很少出门,一来本身的性格如此,二来她的普通话还带着明显的西北口音,在陌生的大城市里越发不爱与人交流了。所以,秦依依压根也没想到,面对意外到访大明星袁拾年,胡凤莲不仅主动把人请进了屋里来,还你一句我一句地聊得越发热络了起来。
秦依依尴尬地挠头捂脸,悄声提醒胡凤莲别查户口似的与人亲近:“妈!袁老师很忙的,而且我们也不是很熟,你就别再耽误人家时间了!”
胡凤莲听到了关键词,一拍手:“是啊,你们这行业就没个准点上下班的,果然是太忙了,看这小脸儿瘦的!阿姨这儿没什么值钱的,一顿热乎饭还是有的。小袁,留下吃饭!”
秦依依:这……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胡凤莲的午饭是刚刚做好的,留个又好看又好说话的客人吃饭也不过添双碗筷的事,袁拾年惯会表现,不仅乖顺地主动帮胡凤莲布菜端水,更选择性失明,对秦依依故意眨眼到就要抽搐的扭曲表情置若罔闻。
相亲相爱的一家人围桌聚餐,倒像是秦依依成了那个面瘫的外人。
凭良心说,跟袁拾年同桌而食其实不难,甚至还有点秀色可餐。这人话不多,大半时间是在听胡凤莲絮絮叨叨地讲述郑九儿的许多事情,时不时地附和或者提问上几句,总是恰好能逗得胡凤莲开怀。连胡凤莲一时激动拿自己的筷子给他夹了菜都能面不改色地吃光盘,吃过了不算,还得摆出招牌笑容称赞一句:“真好吃,怪不得九儿的做饭手艺也那么好。”
胡凤莲笑得更开心了,回过身来又拉着郑九儿追问,到底是什么时候给小袁亲手做过了饭,做了什么饭?
秦依依血管喷张,觉得自己的血压一定直奔180了,完全是被袁拾年给吓的!
原先的她对袁拾年感情复杂,一方面心存感激,一方面又不想太过靠近,生怕沾染了什么风流情债。现在的她面对袁拾年时,其实有点犯怵——一个敢和死人结冥婚,还莫名其妙跟到自己家里来的人,一个不小心就能从胡凤莲那里问出郑家和秦依依的真实关系,到时候,他真的会轻易放过自己这个假冒的郑九儿吗?
“啪”的一声,秦依依很有气势地搁了筷子:“袁老师,饭也吃了、茶也喝了,你大老远跑来我家到底想干嘛?”
胡凤莲更有气势:“郑九儿!怎么说话呢?把人家小袁都吓到了,他才吃了多少点儿!”
示威的筷子被胡凤莲收走了,眼见要往郑九儿的小手上抽去,一直没怎么搭理她的袁拾年终于舍得开了尊口:“阿姨,没什么,九儿和我很熟了,冲我发发脾气也没关系的。我习惯了。”
秦依依:哈?习惯了?这又是什么茶言茶语?
果然,在胡凤莲越发怒目而视的情况下,识时务的秦依依决定闭麦,只在埋头苦吃的同时暗暗祈祷袁大神吃饱了赶紧离开。
被祈祷的当事人优雅地擦擦嘴角,终于肯讲明了自己的来意:“前段时间一直在生病,又挨了我爸的打,食不下咽寝不能眠,好在九儿的厨艺帮了大忙,让我也吃了几顿饱饭,我心里很感激她。”
话是说给胡凤莲听的,一双意有所指的眼却是望向郑九儿的。
胡凤莲是个软心肠,自己过得不如人意却最见不得别人受苦,一想到这么好的小袁身体却不好,还要挨打,立时就难过得恨不能把郑九儿送过去做厨娘。好在袁拾年见好就收,收割了一波阿姨的心疼劲儿之后,又说自己这次来其实只是想尝尝郑九儿做的梨罐头。
“九儿上次特意提了那梨罐头美味又滋补,好像还有什么独家配方,可惜她赶时间,没来得及做完就先走了。我馋得很,这才厚着脸皮来打扰了。咳咳。”
吃饭时还好好的,一提到罐头就要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惹得郑九儿忍不住翻个白眼。翻了也白翻,反正人家也装看不见。
胡凤莲倒是笑着拍拍他的胳膊:“这有什么难的,阿姨这儿就有现成做好的!”
胡凤莲做事勤快心细,尤其是在饮食一道上颇有创造力,在罐头厂打工几个月,愣是摸索出了一套家庭小作坊的高仿本事,做出来的雪梨罐头一点儿不逊色于厂子里的成品。甚至还因为口味太好,被金县的邻里悄悄订购过。
袁拾年是第一个认可她厨艺的外乡人,更是第一个主动要捧场罐头的客人,胡凤莲自然高兴,说着话就要去取罐头来:“小袁你少听九儿胡吹,做罐头的本事我说了多少次要教她,没有一次愿意学的。那梨罐头也没那么厉害,滋补估计是不能的,但润燥甘甜的口味肯定比商场卖的要好。你尝尝就知道了!”
胡凤莲的身影终于转出了厨房隔间,秦依依长舒了一口气,磨磨后槽牙:“袁老师,袁祖宗!说吧,您老人家到底想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