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袁拾年结婚了?!
秦依依的脑子正懵着,进退不得时却又突然瞧见了另一样东西。她只是不小心开了一扇陌生的卧室房门,却在里头瞧见了漫天的红,还瞧见了另一个自己——上辈子的秦依依。
秦依依?照片里真的是秦依依!
她疑心,自己是失手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复古的中式圆桌上摆着两张照片。一张照片里是秦依依的标志性笑容,另一张照片里,是嘴唇微翘的袁拾年。两张照片都订在精致的橡木相框里,挨得很近,中间只勉强挤下了一朵红绸花。
绸花上贴着红囍字,红绸两端则分别系在两个相框背后,手牵手一样,硬生生把一个活人和一个死人牵在了一起。
迷糊的脑子嗡的一声,是被吓清醒了。秦依依突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袁拾年要把主卧关起来;为什么宽敞的卧室里满目皆红,竟是一副婚房打扮。
两只橡木相框就在眼前,我看见了我自己出嫁。死气沉沉的照片是不能牵手的,木头挨着木头,也算是牵过了手。
原本应该很惊悚的画面,秦依依却心跳得飞快,莫名地想起了很多年前,中学课本里的那首《致橡树》:
我必须是你近旁的一株木棉,
作为树的形象和你站在一起。
根,紧握在地下,
叶,相触在云里。
秦依依还是个二八少女的时候,就已经觉得人生无趣了,唯独期待一点没有到来的爱情。她躲在一大摞参考书后偷偷读情诗,只有下午四五点钟洒在教室窗棂上的日光知道她的秘密:她想离开争吵的父母,还想要一点爱。她其实,真的很喜欢那首《致橡树》。
身后有很轻的脚步声传来,是袁拾年找了过来。
秦依依莫名打个冷颤,僵在原地不敢动弹,像是不知该用什么身份、什么话来开头。有那么0.1秒的瞬间,她甚至想过要说出真相,让袁拾年知道自己还活着。
可是,然后呢?
脚步身停在身后,顿一顿,继续向前。
袁拾年没有介意郑九儿开错了门,甚至还大方地倚在另一侧的门框上和她开玩笑:“我的一点私心,你姐姐并不知道。她要是知道了,又要骂人的。”
嘴里说着骂人,眼睛却在笑。
听他提一句“姐姐”,秦依依狂跳的心终于平静了。是啊,她现在已经是郑九儿了,不需要纠结什么的。
她斟酌着用词,别别扭扭地主动改了称呼:“姐……姐夫,要不,我给姐姐上一炷香吧?”
袁拾年有些惊讶地看她一眼,不知是因为那句“姐夫”,还是因为她要主动给秦依依上香。
秦依依本人也在懊恼,这话纯属嘴皮子太快脑子没跟上。一句“姐夫”倒是无所谓,总归是要抱紧袁拾年大腿的,自己给自己烧香这事儿却是有点蠢了。
她正想着怎么找补,袁拾年没理她,一个人先进了卧室。
红绸相缠的相框前没有祭品瓜果,只有一个三足的镂雕鎏金铜香炉。他修长的手指捻了一下打火机,并没有真的点起火苗来:“我这儿不能烧香,没准备。这是生犀,不是供香。”
生犀不敢烧,燃之有异香,沾衣袋,人能与鬼通。
忘川之畔,与君常相憩。烂泥之中,与君发相缠。
缠发燃香,就能见到死去的爱人了吗?未必,古人言也有骗人的。
一屋子生犀,燃上整整两年,从没能通过灵。袁拾年再没有见过秦依依,连梦里都没有。
秦依依心里的鼓点不奏了,小鹿也不跳了,不知是被吓得身死音哑了,还是被震得彻底晕过去了。
他可是袁拾年呀,善良的、帅气的、永远清高的袁拾年,怎么会这么傻?傻到要为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结一场冥婚、招一回亡魂!
秦依依觉得郑九儿这身体终究还是弱了些,否则怎么会只做了一顿饭,就虚弱得有些站不住了呢?
袁拾年看她一眼,觉得她没有走进来的打算。
算了。
他关好了门,顺手又上过了加密锁,甚至还要好心地宽慰她一句:“逝者已矣,你说过的。别太难过了。”
因为九个字就被赶出了电影院的事儿,郑九儿是记得的。逝者已矣?明明后头还有五个字呢,这袁拾年,又假装不记得。
郑九儿勉强找回状态,继续她忽悠人的本事:“我不是在为姐姐难过。只是突然想起了尹醉,就我那个前‘姐夫’,之前看他好像出事了,你……”
“是我做的。”
袁拾年答得很快,快得让人害怕。其实,她刚才只是想问:前姐夫还没死呢,你就在这儿光明正大地供着秦依依的结婚照,万一被人看的,会不会不太好?
问题没说完呢,没想到一下子捞着个大的。
袁拾年走在郑九儿的前面,说话时并不回头。郑九儿从后头只能看见他薄薄的后背和乌黑的短发发尾,莫名让人有一种想要踮脚够一够的冲动。
人是好看的,说的话却不那么好听了。见郑九儿不再搭话,袁拾年又自顾自地补上几句:“事儿虽然是我做的,但他犯罪算是咎由自取,什么时候会丧命也不好说。不过,我是不希望他死得太早的,最好是能见他死了活活了又死,多来那么几次。要不,他痛快地一死又跑去地府纠缠你姐姐怎么办?秦依依那么笨,又会被骗的。”
秦依依撅嘴:屁嘞,我以后可再也不会被渣男骗了!等一下,重点是,袁拾年刚刚说惩罚尹醉的事情是他做的?不光做了,还要让凶手死了活活了又死地受尽了折磨才行?
惊喜和惊吓连番轰炸,秦依依心里咯噔一下:这袁拾年居然真的知道自己被害的真相!而且,他还在为自己报仇?
一瞬间的冲动,她差一点就要抱住了那片薄薄的背,脚步一顿,是行在前面的袁拾年突然转过了身来:“怎么,郑小姐很意外吗?”
意外什么,不用再说。明明在老房子里初见的第一眼,袁拾年就问过了郑九儿,要不要为秦依依报仇。听起来不着调的试探之言,竟是袁拾年的一片真心。
郑九儿下意识地赶紧摇头:“只是奇怪。这……这么重要的话,你怎么能随便说给别人听呢?”
袁拾年勾勾唇角:“郑小姐怎么能是‘别人’呢?你不才叫了我一声‘姐夫’吗?”
姐夫,姐夫。
他真的很喜欢这个称呼,喜欢到可以不见外地拍拍郑九儿的后脑勺:“好了,你的问题太多了。先吃饭。”
在秦依依看来,现在的袁拾年虽然虚弱,但病根儿在心里,所以精气神不好,还不至于真的到了手软胳膊软连汤匙筷子都拿不动的地步。所以,当她看见前一刻还健步如飞给自己带路的袁少爷到了阳台后就突然往按摩椅里一躺,一副等着别人给喂饭的样子时,五官都忍不住抽了抽。
“别人”能有谁,当然就只剩自己这个抱大腿、上赶子来做饭的小新人郑九儿了!
袁拾年帅气地一瘫:“郑小姐,有劳了。”
果然,是要人把饭喂到他嘴里!
郑九儿张张嘴,以极高超的表演素质咽下了无数句的疑惑不满,任劳任怨地拿起餐具,开始了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投食大业。反正已经认过了“姐夫”亲,权当小姨子给病弱的姐夫尽点心意吧。
噫……什么姐夫小姨子,越想越奇怪了!
虽然心里乱糟糟地胡思乱想,但荤素搭配地喂上两口,发现对方好像也没那么难伺候。郑九儿眼皮都不抬,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要和袁少爷对上了眼,倒是袁拾年很淡定:“听说郑小姐去试戏了,试上了吗?”
“试上了。”
“什么角色?”
“不值一提,一个网大的女二号。”
他果然笑了,明显是看不上的调笑声。收了音,却要假模假式地再补一句:“恭喜”。
秦依依咬咬牙,觉得这袁拾年好像也没那么良善美好了。
她喂完了最后一口和子饭,下意识地给人擦擦嘴,擦了一下反应过来,又赶紧收了手。天呢,这氛围怎么这么奇怪!
袁拾年没什么反应,重新栽进按摩椅里,眯了眼:“谢谢你奇奇怪怪的饭菜。还有,那个网大推了吧。”
推了?前半句还能听懂,后半句是什么意思?虽然只是个网大,却是新人郑九儿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争取到的角色呢,怎么能说推就推?
袁拾年再补充上半句:“投桃报李,郑小姐的一饭之恩总是要报的。我用一个网剧女主角,换你那个网大的女二号,你不亏。”
天上掉馅儿饼的好事,居然能够成真!而且,秦依依这个馅儿饼还是和子饭味道的。
两个小人儿跳出来在秦依依的脑子里打架,一个义正言辞,劝她绝不能沾染袁拾年,尤其不能占人便宜还做个人人嫉恨的资源咖;另一个云淡风轻,人家袁老师又没有做什么过分要求,只是好心地提携后辈而已,只有德不配位的才叫做强推之耻、资源咖,影后秦依依去演个小网剧,绰绰有余!
好像都有道理,似乎有点难以抉择。
秦依依突然扪心自问:你是什么坚忍不拔、独立坚强的大女主吗?答曰:当然不是!
很好,难题迎刃而解,只是三秒钟的犹豫后,秦依依愉快地决定了要继续抱紧袁拾年大腿。你得往一百个剧组里试过了戏、被无良的经纪公司和演员副导演诈骗过几次后才能明白:装什么清高,新人演员出头最重要!
更何况,有了正直的袁拾年,她完全可以“清高地出头”!
翘起的嘴角有点压不住,她寻思偷偷笑一笑应该没事吧,反正袁拾年还闭着眼假寐呢。
偷笑了没几下,闭着眼的袁拾年又突然转了话题:“郑小姐注册一个微博账号吧,关注一下我。”
没头没脑的一句,不知安的什么心。
秦依依又有点慌了:突然从和子饭跳到了微博账号,难道郑九儿的马甲被识破了?不会这么巧吧?
不怪她心虚,昨天晚上,她还真动了一个不该动的微博账号。
罐头也不做了,赶紧跑路,溜之大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