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掉马
林初六2022-06-22 15:224,202

  半山上的夜,黑得连点星星看不见,高耸横卧的别墅里灯光渐次暗下去,从一个金银装裹的富贵船变成了一只瞧不清面目的巨兽大口。

  兽口在后虎视眈眈,逃命的人在前头跌跌撞撞地跑,因为过于着急害怕,连哭都要压着声。

  漂亮礼服和贵重首饰早不见了,诗慧蓬头垢面,浑身只剩了一套窄小的内/衣/裤。她的手脚上全都有伤,尤其是手腕大动脉处那两条刀伤分外显眼,一条伤口割得不深,已经稍稍止住了血,另一条被简单地包扎过,她看不见伤口深浅,只能感受到尖锐的痛。不似寻常水果刀划破小指头的意外钝痛,而是时时刻刻挑着筋脉、攥着血管的锐利疼痛。

  晚宴的宾客早都散尽了,从半山墅里蔓延而下的引路明灯只留了一半,诗慧的隐形眼镜又早不知掉在了哪儿,一个不小心就要往路边的坑里摔上几回。摔了也不敢嚎啕,抹一把脸赶紧起身继续跑。她怕急了,她知道,袁拾年想要杀她!

  半个小时之前,她幽幽地从铁门后的地下室里转醒,全身不听使唤,手脚上的伤处都有血渗出来,整个人立时就抖得跟筛糠似的。虽然Leo一边帮她包扎着伤口一边也做了解释,只说她这勾引男人的毛病该要改一改了,即使袁拾年不喜欢她,她也不能霸王硬上弓以死相逼。

  几句光明正大的假话,气得诗慧直接从椅子上直挺挺地栽了下来。她绞尽脑汁地来参加这场私人晚宴,存了心想勾引袁拾年不假,再不济讨好一下、打探一下也是可以的,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竟然会是来送命的!

  袁拾年明明是拿她当年猪一样倒吊着放血的,别以为她人事不省、身不由己了就能任凭Leo胡编乱造。那一段被钳制、被刀刃划破皮/肉的时间里她虽然看不清是不是袁拾年在亲自操刀,但她明明白白地听到了秦依依的名字。

  到底还是秦依依!那个阴魂不散的死人!袁拾年终于要来替她报仇了!

  她胡乱地想着,更冷更怕了。山道另一旁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峭壁,她暗叹自己命不该绝是摔在了另一侧的坑里,可刚一爬上来就被一道汽车的远光灯死死钉在了原地。

  命运的追光灯一般,只笼住了她一个,只看她这一出戏是场喜剧还是悲剧。

  Leo在车窗后露出一张笑脸,依然温柔多情:“诗慧小姐要回家吗?我送你一程吧?”

  袁拾年没出现,晚宴正式开场之后全由Leo来亲自料理,然而应付政商艺名流们的觥筹交错都累不过处理眼前这个难缠的女人。难缠也没办法,还是要装一装绅士姿态的。他的笑容坦荡,风流模样也没减弱半点,像是压根就没瞧见诗慧的窘迫。

  秋夜里的山风肆虐着擦过来,诗慧上下牙冻得直打架,不肯说话也不愿上车,心里更是恨死了这个恃帅逞凶的假洋鬼子。高明的猎手总是以猎物的姿态出现,原本以为这是个玩世不恭的风流浪子,敢情还是袁拾年索命的一把无常钩。到底是自己玩鹰太多被鹰啄了眼,无话可说,但袁拾年的故意伤害、谋杀未遂之仇她却是一定要报的。

  她这厢眼珠子都要恨得瞪出眼眶了,车里的Leo却叹上一声,猜到了她心里在想什么。

  “诗慧啊,你吃了这么大的亏,怎么还学不会聪明一点呢?你的命是寄存在少爷这里的,他今天能送你走,明天也能再把你带回来,没什么好办法,不如想开一点吧。”

  一夜夫妻百夜恩,Leo似乎也不太想看见花儿一样的漂亮女孩子这么狼狈,欠身下车来牵她。手上原本用了点力气,但没想到竟然被她死命地往后一扥,险些连自己也一起被带进了沟里。

  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一切反抗都是徒劳,尤其这人还要蹬鼻子上脸地跳起脚来打上Leo一巴掌。Leo不再装斯文,万分不高兴地揪着诗慧的长发把人拽到了另一侧的悬崖边,压着她娇嫩的小脸往崖边的大石头上靠。

  “真正的绅士是不会打女人的,我也一样。如果手劲儿略大了些,还请诗慧小姐多包涵。哦不,你要是掉下去了,也就无所谓包不包涵了。”

  每说一个字,诗慧的脸就离崖壁更近一分。山风虽不急,卷在了悬崖底下却也能发出尖利的哨音来,哨音一唱三叹,像是谁家丧事祭奠时候的断续悲鸣。

  Leo真的没有对诗慧动武,诗慧却还是冒出了一嘴的血。悬崖外层常年风化的砂石味道并不好,她发着抖听Leo劝她,劝她老实安分地求一个远一点的死期,否则,这儿的悬崖立马就能派上用场,一不小心失足了也怪不得别人。

  山风很好,容易让人头脑清醒。人被彻底冻僵了就不会再抖了,Leo见她不再哭闹,只管拼命地点头求饶,终于又把人拽回了车里,甚至还体贴地把西服外套借给她遮体。

  车里放着轻柔的音乐,是晚宴开场时袁拾年原本要和郑九儿跳得那支开场舞BGM。诗慧的眼睛没有焦距,灰蒙蒙地盯着车玻璃发呆,眼泪花却一把一把地飞溅在Leo昂贵的西装外套上。

  之前是惊惧加害怕,现在是后悔加愤恨。那袁拾年,真是个恶人。

  晚宴上她借酒生事给袁拾年递了小纸条,对方也坦然地接了她的暗示,甚至还给了她意味深长的眼神、故意暗示的方向,现在回想,竟然是早做好了套子让她钻,全是为了要弄死她!

  袁拾年瞧上的从来就不是她的人,而是她的命!他想要堂而皇之地在热闹的名利场脚下一点点放干她的血,他想她知道——她最向往的至尊人生就在头顶上,可惜她一具干尸望洋兴叹再也活不成了!

   闭上了眼睛,眼泪却怎么也哭不干。秦依依早死了,好歹自己还活着,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Leo体贴地把车停在了离电梯最近的楼门前,看一眼被眼泪浸湿的西装后大方地表示送给诗慧了,说话的表情倒是难得的严肃:“诗慧小姐,我不是个话多的人,但中国人说善恶终有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想来你应该能理解。至于金老板,他年纪大了,又要在袁老爷子手里讨吃喝,你这点小事就别难为他了,免得自找麻烦。”

  金老板就是供养诗慧的那个新金/主,她原以为自己藏得好,现在才知道早被Leo算计干净了。哎,只恨自己一时轻敌,棋差一招。

  “李乘风,看在咱们好过一场的份儿上,你最后给我一句实话。”一夜惊魂,她嗓子哑得几乎已经说不出话了,却还在耍心眼,卖着惨叫一叫他的中文名字:“我自问和袁家、袁拾年都没有结过仇,他一心想要弄死我,是不是为了秦依依?他到底知道些什么?”

  听见了秦依依的名字,Leo倒是反应了一下,没想到这个诗慧还算聪明。不过,聪明女人往往容易自负,比如,会对自己的魅力有过度预期。

  他客气地按下自动开门键,劝诗慧以后还是叫自己一声Leo,而后才又慢悠悠地想起她的提问:“秦依依?哪个秦依依?我没有听说过这个人呢。”

  秦依依颠来倒去地做了一晚上梦,一会儿梦见自己是葫芦娃,和小伙伴们战蛇妖救爷爷,一会儿又梦见自己成了妖精,跟纣王酒池肉林地好一通胡天胡地,梦上几回还要自我总结:不对,怎么还串戏了呢?

  耳朵边有好听的人声嗡嗡作响,像是哪个电视剧在公放。男主嗓音又舒服又熟悉,自己忍着口渴脱口而出一句“袁拾年”,而后就以导弹发射般的速度迅速清醒了。

  袁拾年?她为什么要喊袁拾年!不对,这又是哪儿?

  宽敞又暖和的卧室里装修得富丽堂皇,落地窗帘拉得严实,屋顶一圈影灯光晕却很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还难受吗?刚兑好的温水,先喝一点润润喉。”

  袁拾年!真的是他!

  袁拾年从隔间拿水过来,只穿了一身真丝睡袍,同样是一脸刚睡醒的模样。他一手喂水,一手就要上来探秦依依的额头。秦依依猛地倒吸一口凉气,整个人可以直接拿来做成表情包了。

  “你你你!我我我!怎么这样啊!”

  袁拾年似乎早料到了她的反应,半点儿不慌,只淡定地歪头看她:“这话,该是我来问你才对吧?”

  说着话,还要拽一拽胸前薄薄的布片,痛快地坦露出劲瘦有型的八块腹肌来,委屈巴巴地指着上头明显可见的指甲红痕叹息:“你怎么这样啊?使那么大的力气,皮都让你抓破了。嗳,千万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这个受害者都没说话呢!”

  在袁拾年的描述中,昨晚他只是在客房里躲一会儿懒,秦依依偏要找上门来喊什么‘捉奸’。当然,奸是没有的,只有犯浑的醉猫堵着门一个劲儿地表白索吻,吻完了自然就要吃干抹净。

  他说这些话时全程都瞪着一双无辜又真诚的眼睛盯着秦依依看,即便是测谎仪来了也不能判断他说的是假话。以至于说得多了,每多加一项“罪状”,秦依依就光/溜/溜地往被子里缩回一寸去。

  没错,秦依依是光着醒过来的。那些偶像剧里演的所谓“一夜误会”,大家总是衣衫完整地宿醉清醒,然后再装作大吃一惊地怀疑自己和谁发生了点什么,全都是骗观众的桥段套路,可她眼下情况却不一样。听着袁拾年的解释再摸索一下自己全身,老天爷啊,简直就是证据确凿!

  昨晚的她确实是喝断片了,但对那件“大虫子蜇嘴”的事情却记忆犹新,这么一想,反正自己是撒酒疯了,与其随便强吻别人,倒宁愿那个人是袁拾年了。

  生活永远比戏里更精彩,她这会儿脑袋疼、胳膊疼,全身上下哪哪儿都很疼,疼痛间隙又很猥琐地悄悄在被窝里左右挪一挪屁/股,侦探一样的检查自己有没有什么特殊感受。没动上两下,听见袁拾年在被窝外笑她,一时又僵住不敢动了。

  唉,啥都不是!乱了,全都乱了!

  袁拾年的手指尖一点点靠近,温柔地把秦依依从被窝里拔萝卜似地拽出一点来,生怕她被憋死了。

  秦依依闭着眼骂人:“你这是姐夫睡了小姨子啊!”

  他的手指尖绕啊绕地不肯走远:“睡了,怎么着吧?”

  秦依依睁眼了,一脸的愤愤不平:“你,你不要脸!”

  袁拾年点头认同:“谢谢夸奖。”

  其实被窝里蹭上半天,秦依依也没真的琢磨清楚两人到底荒唐到了哪一步,现在被他这么斩钉截铁地认下了,整个人才终于泄了气一样,捂着脸不想见人了。

  “袁拾年,你是顶流大明星啊!怎么能睡粉?”

  袁拾年又笑话她:“怎么,你还是我的粉丝吗?”笑过了,再体贴地递上手机来:“行吧,不管你是什么身份,如果你想公开的话直接发个微博就好。当然,也不止微博,所有社交平台上我的账号你都可以随便发。”

  秦依依这回彻底梗住了:“不是,袁拾年,你不是很爱秦依依的吗?你现在睡她妹妹,她死不瞑目啊!”

  果然,不能提这个敏感词,提了“秦依依”袁拾年就立马变了脸色死盯着她看。秦依依目光闪烁,发现袁拾年这回的变化不太一样,怎么眼睛里还冒着绿光呢?

  两人各怀心思地干瞪眼,就差个诡异的BGM了,秦依依迟钝的脑袋里突然有了一丝稍纵即逝的清明:“等等,让我缓缓。昨晚我喝醉了,想去找你,走廊很长很绕让我摔了好几跤,然后我好像闻到了很浓的雪茄味,还没和你说话就醉烟了,我……”

  回忆未完,倒是先吓了自己一跳。秦依依猛地捂住了嘴——天爷,郑九儿可不醉烟呢!

  袁拾年看她这一顿情绪起伏,再靠近些,准备安慰两句。人刚一靠近就突然被推了个趔趄。

  秦依依一脸严肃地按住了袁拾年的胸膛:“我不是!我没有!袁拾年,不管你现在在想什么,都是假的错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左手无名指是离心脏最近的地方,它压在另一颗蠢蠢欲动的心脏之上,清晰地感受到那颗心从蓬勃脉动到趋于平静。

  袁拾年耸耸肩,有精湛的演技来表现“并不在意”。

  “郑小姐,我刚才只是想问,早饭你想吃哪种?中餐还是西餐?” 

继续阅读:第三十一章:秘密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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