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停留也没再回话。
顾立轩从来就不是没妈的孩子。
只要顾景舟愿意,别说白芊芊,就算张芊芊、陈芊芊都能成为他孩子的后妈。
坐上车,我抱着小兰,跟李建斌道歉。
“对不起,我的事把你们牵扯进来,还连累了小兰……”
他握着方向盘的手一紧,沉闷的脸上有了点笑意。
“对我和小兰来说,只要是你的事,就不是连累。”
“其实我回来找过你,但谁都不知道你去哪了,我只好守在大院等你回来……”
我有些不知所措,他的心意我不是看不出来。
但经历过顾景舟,我实在没勇气再开展新的感情。
兴许是看出来我的尴尬,李建斌小心翼翼的开口问我离婚原因。
“你是因为刚才那个姓白的女人离婚的吗?”
我想了想,是,也不是。
十二年前,顾景舟的初恋白芊芊抛弃他出国。
他伤心欲绝,一夜买醉后把我当成她,强行发生关系。
醒来后,他却骂我心机深,说我为得到他不择手段,趁机爬床。
为封口,他给我一笔钱,让我保持沉默。
但谁都没想到,就这一夜,我有了顾立轩。
为给孩子一个名分,顾景舟不得不娶我。
这件事成了他心里的刺。
从此,我在他嘴里就是耍手段,心眼多,为嫁豪门不顾礼义廉耻的坏女人。
他不知道,在白芊芊之前,我就爱上他。
即便我知道他心里没我,他不爱我。
没关系,我多爱他一点就好。
我相信总有一天,我可以走进他心里,哪怕只有一个角落。
可我错了,错的离谱。
顾景舟他不是不爱我,他是恨我。
恨我打碎他和白芊芊能破镜重圆的梦想,恨我毁掉他为爱情坚守的誓言。
无论白芊芊回不回来,他都不会爱上我。
我早该清醒的,所幸现在也不晚。
我还年轻,还有大把美好的日子,不该为了他们父子虚度光阴。
李建斌猛的点头,“说的对,你还可以过自己的人生,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了想。
“等明天拿到离婚证,我就去注册一家公司,荒废了几年的手艺,也该捡起来了。”
“我能入股吗?你需要多少钱,我投多少钱,不在乎能挣多少,我,我就是,想跟你一起做事……”
6
顾景舟还是顾全大局的,上午十点他们父子准时出现在民政局。
只是在递交离婚协议时,他换了一份让我签。
“我名下的房产和股份分你一半,存款都给你,这样你带着顾立轩生活能好些。”
我疑惑的看向他。
“你没事吧?那天是你说他是你们顾家长孙,未来是顾家继承人,不能有我这样的母亲,”
“现在反悔了?要更改抚养权?问过我意见吗?还有你的钱我不要,我饿不死。”
我坚持递交原来的那份协议书,不愿意做任何更改。
顾立轩抓着我的手,红着眼撒娇,“妈妈,你别不要我,我离不开你……”
要是以前,我听见这话,心里能乐开花,会抱着他转圈。
可现在,我心无波澜,一片死寂。
我抽回自己的手,
“我再说一次,我不是你妈,你从八岁那年就开始嫌弃我只会做衣服炖汤,”
“嫌弃我没有白芊芊能说会道,打扮时髦,没有她英语流利,给你讲国外故事,”
“所以,我成全你,从今天开始,你可以换个妈。”
毕竟是个孩子,就算他装的再冷酷,面对委屈的时候还是会哭。
我离开这一个月,没人照顾他脆弱的肠胃,没人给他做纯棉的衣服,没人提醒他洗澡水要多少度,更没人在意他在学校吃什么。
所以,他不是离不开我,他只是离不开我的照顾。
自私,真是顾家一脉传承。
顾景舟皱眉看着我,“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可理喻,我们十二年的感情你说不要就不要,”
“就连你亲生的儿子 ,你都能抛弃,你的心是铁做的吗,乔青青。”
我真是被他气笑了。
“顾先生,你还知道我们结婚十二年?我就是捂一块石头,他现在也发烫了,可是你呢?”
“说实话,我现在倒真的宁愿从来没怀过顾立轩,至少我不用背负亲妈这个名号愧疚!”
话说到这份上,他们父子都明白,我是不可能再回头。
看着他们狼狈的签字领证,我们各奔东西。
从民政局出来,我转头去了隔壁工商局。
注册一气呵成,青青服饰挂牌成立。
李建斌投了100万,租场地雇员工,进原料,打版生产。
短短两个多月,我设计的服装就销售一空,强占了大半市场。
谁能想到,顾立轩曾经嫌弃难看,扔掉的那些衣服,现在都变成了畅销品。
7
这天是周末,难得不加班,我睡个懒觉。
忽然听见院里有车子发动的声音。
李建斌出差去了,不可能是他。
谁还会来大院?
我披上外套就打开门,迎面差点撞上快有我高的顾立轩。
“你来做什么?这里是贫民窟,会让你们顾家没面子,赶紧回去吧。”
我没好气,反手准备关门。
这时我才看到他腿边放着行李箱。
顾立轩不好意思看我,紧张的左右手交缠在一起扣扣掐掐。
心理学家曾说过,这是孩子不知所措和焦虑的表现。
以前我都会及时制止他,带他去人多的地方或者给他唱歌,缓解他心里不安的情绪。
但今天我就倚在门框上,看着他。
大概五分钟后,他放弃等我劝他,主动开口:
“妈,我这段时间学习成绩下滑,你不能不管我,老师说我需要你的辅导。”
以往我每天翻教辅材料,准备很多功课和解题,晚上给他讲解,帮他纠错。
现在我不说话,继续着看他。
被我看发毛了,他有些着急,“妈,我说的是真的,老师说你辅导的比培训班还好。”
我没立马回话,只是冷静的跟他说:
“你从小就不会撒谎,一撒谎就眨眼,你知道刚才你眨了多少下吗?”
顾立轩有些慌乱,双手都不知道往哪放,在身上胡乱蹭。
“我,我没撒谎,我就是想搬来跟你一起住。”
我摇摇头,直视他眼睛。
“我和你爸已经离婚,那天你在民政局看到我们签字领证,协议上写的很清楚,你的抚养权在他那,你跟我已经没有瓜葛了,我不会让你住在这的。”
他不可置信的眼神,像一头受伤的小鹿。
“可,可你是我亲妈,你就算跟我爸离婚,我身上也流着你一半的血!”
这是我最无奈的地方。
不管我承不承认,他说的都是事实,他身上流着我的血,他永远都是我儿子。
从顾立轩出生,我把所有能付出的爱,都给了他。
但他却毫不珍惜,甚至践踏我的爱。
“顾立轩,你是不是忘了,五年前你第一次见白芊芊就说她比我更适合当你妈妈,”
“三年前运动会上你同学问我是谁,你说我只是你家做饭阿姨,”
“一年前我生病住院,给你打电话让你来看看我,你说什么?”
那时医生查出我乳腺结节,让我住院观察,怕是癌变前兆。
我连遗嘱都想好了,喊他来签字,顺带也是真想他了,想见见他。
可他不耐烦的说:“我正陪白阿姨做美甲呢,你别来烦我!”
顾立轩低下头,不敢看我,他肯定想起来了。
既然说到这,我索性一次性说完,让他彻底明白。
“顾立轩,你觉得我配不上你爸,甚至不愿意喊我一声妈,”
“那我们今天就打开天窗说亮话,”
“从离婚那天起,你就不是我儿子,我也不是你妈,”
“你既然认了白芊芊当妈,那就别再来找我,我永远不会再接受你。”
8
顾立轩鼻尖都冒出细密的汗珠,双手死死拽着自己衣角。
我不再理会,重重关上房门。
沉默良久后,门外传来一声哭喊,伴随着他猛烈的砸门声。
“我刚才看见了,你要给那个女孩做衣服!你是我妈,你不能给外人做衣服!”
房门正对着客厅,桌子上摆放着我刚裁剪好的布料。
那确实是我准备亲手做了送给小兰的裙子。
我重新打开房门,还没开口,他冲进来拿起剪刀就剪烂了那些布料。
“我不准你给别人做衣服!你只能给我做,只能给我做!”
我像拎小鸡一样扯着他后脖领子,把他扔出门外,行李直接从护栏扔下一楼。
“你是谁?还管起我给谁做衣服!我给谁做都不会给你做!”
“在我这,你连小兰一根手指都比不上,我不光现在给她做衣服,我还要给她做一辈子!”
“顾立轩,我最后再说一次,”
“不仅是你,还有你爸,我不要你们了!你们是顾家人,我乔青青高攀不起!”
他被我重重扔到地上,摔个咕噜滚。
不知道是不是摔疼了,八岁后再也没当着我面哭过的顾立轩眼眶盛满泪水。
躲在楼梯拐角暗处的顾景舟连忙跑过来,扶起他。
“乔青青,你当真这么绝情?”
他脸上挂满了落寞和失望,眼神不自觉的往那堆碎布看。
我挡住他们的视线,回身关门。
扔掉那些碎布,我重新裁了一匹布料,熬夜打版做裙子。
好在我记得尺寸,做起来也不费力。
夜里两点多,我缝上最后一颗纽扣时,顾景舟冒着大雨站在我门外一遍遍喊:
“乔青青,我求你,跟我回去看看轩轩!他今天回去就病倒了,高烧不退,一直喊你名字,”
“我给你跪下,你恨我,怎么折磨我都行,但他是你亲儿子啊,你去陪陪他好吗?”
雨声砸在窗棱上,滴滴答答,却再也激不起我心中一丝波澜。
我把裙子熨烫挂好,洗个澡,带上耳机听着音乐入睡。
任凭外面风吹雨打,都跟我无关。
一觉睡到中午,李建斌带着小兰从外地回来了。
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小兰穿着我做的新裙子漂亮的像个小公主。
餐厅不断有人来问,裙子在哪买的。
她自豪又骄傲的昂起公主脑袋说:“这是我妈妈亲手给我做的,世间独一无二!”
后来,问的人越来越多,她干脆替我打起广告。
“我妈妈是最棒的服装设计师,她设计的品牌叫青青服饰,你们关注这个品牌吧!”
经过她这么一嚷嚷,很多人围着我问长问短。
原来,我的青青服饰已经这么出名,她们都很喜欢。
旁边有个小女孩羡慕的快哭了。
“为什么你妈妈会做衣服,我妈妈不会,你的裙子真好看,呜呜呜……”
我拉着她,在她耳边悄悄说:
“每个妈妈都有一个特异功能,我是做衣服,你妈妈肯定比我厉害,你应该去发现是什么。”
她忽然裂开嘴笑,脸上还挂着泪珠。
“对,我妈妈的画画的特别好看,她还帮我赢了一等奖呢!”
说完就开心的跑回去找妈妈。
每个妈妈都有闪光点,只是看她的孩子会不会发现和珍惜。
顾立轩他不懂,也不配享受我的独一无二。
庆幸,小兰她把我当成骄傲,我才真正体会到什么叫母爱。
9
因为小兰那句“服装设计师”,回去的路上,我想起自己还没结婚时的样子。
那时候,我在顾景舟的公司里做金牌设计师。
但凡我设计出去的服装,都会销售一空。
因此我获得公司高层青睐,将我调到总部工作。
也是在那,我第一次见到顾景舟。
他帅气、睿智、俊逸,深深吸引了我。
我知道自己和他的差距,只把这份爱埋在心里,好好设计服装,希望有朝一日能有站在他身边的资格。
突然一天,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他喝的醉醺醺跑来公司。
我正在打版室裁布样,看他又吐又哭的那个样子,只得先送他回家。
可我没想到,进门后他就抱着我不撒手。
嘴里一遍遍喊着:“芊芊别走,我爱你,你留下好吗?”
我像石头一样被定在原地,脑袋一片空白。
原来顾景舟有心爱的人,他连我是谁都没认出来……
等我反应过来想推开他的时候,他已经把我摁在床上,扒的一丝不剩。
我忍着剧痛哭着拍打他,可他根本不理会。
第二天他醒来,我躲在角落哭泣。
他看了一眼凌乱的我和染血的床单,鼻子里发出一声轻嗤。
“没想到,你身为金牌设计师也跟那些女人一样,只想走捷径。”
说着他拿出一张卡,扔到我面前。
“这里面有50万,就算是你勾引我,我也认了,但你不准让第三个人知道这件事。”
我感觉自己受到巨大的侮辱,胡乱穿上衣服,提着鞋就跑了。
钱,我没要。
再后来,我发现自己怀孕,本来不打算告诉顾景舟。
但医院门口撞见他后,他就派人查我。
得知我怀孕后,他主动要求结婚。
同事们都说我烧了高香,能嫁给顾总。
但谁都不知道,我脸上笑着,心里却在滴血。
当时我在想,既然是他想结婚,那说明他在乎这个孩子,时间长了也会在乎我这个孩子妈。
赌的念头一旦形成,就再也挥之不去。
我辞掉工作,嫁给他,成了名副其实的顾太太。
九个月后顾立轩出生,顾景舟答应我等孩子上幼儿园,我就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可一直到孩子上小学,我婆婆都不许我出去工作。
就连顾立轩自己都说:
“你嫁给我爸是我爸吃亏,你就老实在家待着,我不想有一个抛头露面的妈妈。”
手机铃声响起,顾立轩。
想都没想,我直接拉黑。
他说的对,我不能让他爸继续吃亏,就让他自己选个妈去吧。
小兰仰起头,眨巴这她的大眼睛。
“妈妈,谁打的,你为什么不接呢?你以后也会不接我的电话吗?”
我把她搂进怀里,亲亲。
“一个没啥关系的人打的,不理他。妈妈保证,小兰的电话妈妈永远会接。”
10
深秋时分,这座城市经常有狂风暴雨。
大院年久失修,早就破败不堪。
经过几场大暴雨后,我屋顶开始漏雨,还有些掉砖瓦。
我只得先搬去李建斌家里住,找了维修房屋的工人来修房顶。
开工第一天,顾景舟来了,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就连西装扣子都扣错一个眼。
这完全不像以往的顾总形象。
“青青,你恨我是应该的,我对不起你,但我希望你能给我个机会。”
我直接打断他,“我们早就没机会了。”
他眼神中的慌乱是我从未见过的,说话甚至还有点结巴:
“你听我说,那天是白芊芊说要庆祝我们认识十五周年,我本来是不愿意的,那礼物也是她自己买了,让我假装送她,摆拍……”
“够了,”我在一次打断他,“顾景舟,有没有白芊芊我们都回不去了,”
“我已经不爱你了,你到现在还没明白吗?我们离婚了,结束了!”
其实一年前我出院后,就想离婚,一拖再拖,最后还是走了这一步。
他像是听不懂我的话,噗通跪下,这么多年我还是第一次见他下跪。
“老婆,我错了,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你离开以后,我每天吃不下睡不着,就连轩轩也天天喊着要妈妈,”
“老婆,我求你,你回来吧,我们不能没有你……对,我把白芊芊送出国了,她再也不能来影响我们了,你原谅我吧,老婆……”
我看着他这样子,有些想笑,他到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离婚。
而他现在这副狼狈样,倒是不怕影响顾家声誉,不怕股价暴跌。
我转身去看工人施工,他爱跪就跪着,爱哭就哭,跟我没关系。
刚过去,工人就递给我一个箱子。
那里头全是我爸妈留下的遗物。
结婚前他们遭遇一场车祸,昏迷不醒,在医院躺了一年多。
直到我生下顾立轩,把孩子抱到他们面前,才稍微有了一点反应。
医生说这是亲情的魔力,多让孩子和我爸妈接触,说不定还能醒来。
我像抓住救命稻草,不顾产后体虚,每天坚持带顾立轩来医院陪他们一会儿。
或许真的是隔辈亲,我父母感受到孩子的存在,情况一天比一天好。
顾立轩三岁那年,我爸妈先后醒来。
他们趁着清醒,让我把箱子里的东西都拿给孩子。
我回到大院,找出这个箱子,才发现里面全都是我爸亲手给我做的小木偶。
后来我妈不分白天黑夜,坚持给每个小木偶都缝了一件小衣服。
她怕自己日子不多,再不缝就来不及了。
缝完的那天,顾立轩高兴的在病房里蹦跶。
嘴里说着他最爱外婆外公。
我爸妈看着他的笑脸,平静的去了。
好在没受什么罪。
正想着,顾立轩突然冲过来,红着眼想从我手里抢走这些小木偶。
“妈妈,我想起来了,这是外公外婆留给我的,你给我好吗……”
我冷冷的把箱子夺回来,一把推开他。
“你大概忘了八岁那年,你哭着要我扔掉它们时候的样子。”
因为白芊芊说这些都是穷人家的玩意儿,他就哭闹着要扔掉。
甚至为了彻底扔掉这些木偶,他竟然让家里的保姆和司机每隔一条街扔一个。
全都被那夜的暴雨冲进了臭水沟里。
我冒着大夜雨,翻遍了整个城市的下水道,才找齐这些木偶。
又一件一件把它们清洗干净,打包装箱。
顾立轩无助又绝望的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妈妈我错了,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做我妈妈,你别扔下我……”
我抱着箱子,从他身旁跨过,不再多说一句。
微笑着走向李建斌和小兰。
11
多年后,我和李建斌在青青服饰上市那天结婚了。
远处,顾景舟和顾立轩躲在门口偷看。
我视而不见。
婚礼上,小兰抱着我说:
“感谢老天爷把妈妈送到我身边来,我永远爱你。”
李建斌眼眶微红,还不忘酸我一句。
“我每天都和小情敌斗智斗勇,你可不能太偏心了,抱她也要抱我。”
小兰笑着扑进我们怀里,我嗔怪的打了李建斌一拳。
“你啊,永远都没有我的小棉袄香,永远排第二。”
大厅里回荡着我们的笑声,经久不息。
就像我们的爱,永不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