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一帆看向华增堂，笑容满面：“华书记，我仔细考虑过，你上次推荐的赵国栋同志很合适。据说这位同志觉悟很高，主动请缨，要去最困难的神农乡？”
一众常委，面面相觑。
上周，你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上次把赵国栋贬得一无是处，说什么李秋原一党，没有好东西，就差永不叙用了。
现在180度大转弯，又把赵国栋夸成一朵花。
华增堂笑了笑：“是的，书记。我跟赵国栋谈话时，他主动要求下派去神农乡。”
马一帆一锤桌子，一脸不满：“像赵国栋这么好的年轻干部，勇挑重担，又有热情，为什么要打压工作积极性？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推荐这样的好干部，是组织部门的失职！”
一口大锅猝不及防，又甩向乐东福。
乐东福：领导甩锅，咱就背。反正锅多了，都麻了。
他急忙站起来，再作检讨。
这次党委会变成组织部批斗会了。
马一帆微笑道：“既然赵国栋同志主动申请，那就让他去吧。跟赵国栋比，范成林不合适。让他继续留在县委任职。”
范成林松了口气。
领导，总算把自己从苦海捞出来了。要是真让他下神农乡，他不知该怎么哭。
纪委书记付玉，却发话了：“赵国栋去，可以。但范成林作为去年县里副科级考核第一名，已经作为人选报上去了，还选树成了典型。现在不挂双副，没有甜头，就把他撤下来，明显不符合文件选用优秀年轻干部导向。”
他目光威严，扫视全场：“上级正要下来调查里面有没有猫腻，我们是不是不打自招？调查结果，会不会对我们更不利？”
门外，范成林要哭了。
付书记，不带这么害人啊。
但纪委书记的话，对马一帆杀伤力巨大。
他沉吟片刻。
秘书与自己，他会保哪个？这还用想吗？
马一帆道：“付书记说的对，范成林去阳泉乡！只挂副乡长。必须干满三年，一个任期考核优秀，才能提干或调任。”
范成林痛苦闭上眼，后悔肠子都青了。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赵国栋，去神农乡。”
“李全福，去小河口乡。”
“这个方案，完全贯彻省委精神，应该能过关了。”
马一帆颓然窝在座椅里，满脸苦涩。
他看向华增堂的眼神，有了一丝畏惧。
这一盘，他输了，输的很惨。
威信大跌。
他却不知道，华增堂内心的震撼，丝毫不下于他。
马一帆以为是华增堂的能量，华增堂却心知肚明——他根本没这么大能量惊动省领导。
这件事，他只跟赵国栋说起过，但没抱啥希望。
他确实想帮赵国栋，但主要是为跟马一帆掰腕子，压一压他的气焰。
谁知，赵国栋真的做到了！
他不光逆风翻盘，还顺道打了马一帆一巴掌，让马书记在常委会上表演变成一场闹剧。
华增堂惊讶之余，对赵国栋产生了一丝好奇。
赵国栋，到底怎么做到的？
小小县城，无秘可保。
特别是干部人事议题，地下组织部比组织部更灵通，路边社比路透社消息更快。
半天，常委会的决定就传遍了全县。
“范成林，去阳泉乡。”
“赵国栋，去神农乡。”
“李全福，去小河口乡。”
“三个人都不挂乡支部委员，只当副乡长？”
“哈哈哈，这下可坑惨了。”
幸灾乐祸，大有人在。
杜淑雯赶来问范成林：“怎么回事？你昨晚不还说，去下面挂双副，板上钉钉了吗？怎么又变了？”
范成林一肚子气，训斥道：“你问我？我问谁？妈的自从你来我身边，没一件事顺心的。扫把星啊你？”
杜淑雯哭道：“你干嘛？有气都撒在我头上？自己没本事，还怨女人？”
范成林心烦意乱，顾不上安抚这哭闹的女人，阴沉着脸走出去想去找马书记。
走廊，迎面碰到赵国栋。
范成林一阵腻歪。
赵国栋很高兴：“师兄，这下咱们又在一个战线了。以后多多关照。”
范成林脸上狠狠抽搐：“别瞎说。事情还没定呢。”
赵国栋是待罪之人，能被发配去当副乡长，算是烧高香了。
可他范成林是什么人？
那是鹏程万里的人！
他怎么能跟赵国栋一起下派，烂在山沟沟里？
督查组说来就来。
带队的是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江春权。
他今年40岁，正是年富力强、精力充沛的时候。
江春权面色严肃，没有答应马一帆先进行汇报的请求，直接指示：“按照牛书记指示，我们要四不两直，不听汇报，不需要县里领导陪同。只要留下县组织部工作人员协调就行。马书记你请便吧。”
督查组下了逐客令，马一帆不敢违逆，只好强颜欢笑离开。
督查组第一个访谈对象，是华增堂。
华增堂说：“江部长，我推荐赵国栋，绝不是与马书记过不去，仅仅是工作分歧。我分管组织人事，跟他谈过，赵国栋主动、强烈要求到最艰苦落后的神农乡任职。我觉得这小伙子有理想、有干劲、有担当，更适合下派，仅此而已。”
江春权心中一动：“赵国栋，主动要求下去？”
据他所知，省委这项工作各个地方推动都很难，进展缓慢。
因为机关干部，都不愿意下乡，特别是去排名最后、条件艰苦的贫困乡。
条件艰苦、工作难度大、难以打开局面，最重要的是远离了机关权力中心，升官难。
各地被选派的年轻干部，要么找各种理由推脱逃避，要么托人找关系求放过。有的甚至去个清水衙门，只求留在省市县里。
这副科，竟然主动要求下去？
江春权产生好奇：“我要见见他。”
华增堂让人去叫赵国栋。
赵国栋很快进来：“领导，您找我？”
江春权观察着赵国栋。
赵国栋一米八个头，略微消瘦，剑眉大眼，相貌堂堂，行走之间有一种军人板正风范。
特别是他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闪耀着智慧与坚毅，让人印象深刻。
江春权暗暗点头。
他市委组织副部长当然不是颜值党，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拿行话说，赵国栋有“官相”。
不要小看相貌，第一印象在官场上非常关键，甚至能决定一个人的位置高低。
江春权手中有赵国栋的简历，已有初步了解，还是让他自我介绍一遍。
赵国栋按捺下激动的心情。
因为他知道，眼前的江副部长会在十年后，接替梁伟现在的位置，出任汉南省常委、组织部长！
要知道，江春权现在40岁，不过市委组织部常务副部长，正处级。
从正处，到副部。
他只用了短短十年，就完成了三级跳。
之后，江春权还在上升，听说去了中央政策研究室。
这绝对是一只潜力股。虽然现在的江部长已足够位高权重，能决定他赵国栋的前途。
且赵国栋猜测，江部长既是组织条线上的人，又在未来十年平步青云，与省委组织部长梁伟关系必然十分密切。
这种隐蔽的关系，别人未必看得出来，但重生的赵国栋却能先知先觉。
这次会谈，至关重要。
赵国栋压住激动的心，沉稳语调，简洁明快，做了自我介绍：“我毕业于江城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哦，这是前两年改的名字，之前叫工业经济系····”
江春权眼睛一亮，但没有说话，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几个字。
他也毕业于江城大学工业经济系。
想不到，赵国栋竟然还是他直系师弟。
其实，这并不奇怪。
江城大学，是汉南省最好的重点大学。省市不少领导干部，都出身江城大学。
但中国是个圈子社会。
同籍、同乡、同学、同年，甚至老婆那边也能扯上关系。
连同乡也分大小老乡，同学也要分院系。
两人共同点越多，就越容易亲近。
官场无一例外都是找共同点的高手，能在最短时间拉近彼此距离。
有了这一层特殊关系，江春权看赵国栋眼神，多了一层柔和。
当然，他有尺寸。江城大学毕业生每年那么多，只有进入组织视线的人，同等条件下才可能照顾。
“说说你为什么想下派？”
赵国栋侃侃而谈：“在机关待了两年，我迫切感受到危机。”
“危机？”
“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