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开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身体变得十分地轻盈,感觉自己随时随地在漂浮着。他也没有去思考那么多,不应该说他没想着去思考,只是他已经被剥离了思考的能力,甚至看到匍匐在他身边痛哭的父母时,他心中也没有一丝波动。现在的他犹如一朵蒲公英,随风飘零又伶仃。
等过了几天后,刘不害终于恢复了些能正常思考的能力,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死了。看着入殓师给自己化着妆,看着自己随着棺材埋入土里,看着那漫天的烟纸随风而散。他蹲在碑上看着,心中有股说不出来的悲伤,他也无法去形容这股悲伤,可能大多是来自留恋。对人,对物,对事。
人一入阴间就能见到很多不属于人世间的东西,刘不害看到往日的街道上有着许多陌生的白色身影,他们穿墙飞瓦,来去匆匆。这些应该跟他一样都是亡魂吧。刘不害猜测道,但除了这些,刘不害还偶尔能看到其他的东西,比如树枝上的黑乌鸦,比如卧在房顶上的黑猫。又比如其他的东西。它们偶尔会用审视的眼光看着自己。盯够了又转过头当做什么也没发生。
难道自己就一直漂浮在这人世间吗?他这样想着。“刘不害…”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类似娃娃的声音喊着他,刘不害吃了一惊,他忙回过头却没看到人,刘不害疑惑道:“是谁在叫我”。“你低下头来…”那声音又说道。低下头?刘不害听着那声音低下头,只看到脚边卧着一只黑色的狸花猫,这只猫体型偏瘦黄眼白眉,脖子上带着一块古铜色的牌子,上边刻着一个“冥”字,透露些一丝丝的神秘。
刘不害试探着问道:“是您在叫我?”那猫舔了舔前爪道:“我是本地的阴差,刘不害你的阳寿已尽,头七也已过,现在随我回酆都去吧。”酆都是亡灵去往阴间的入口。刘不害明白,去往酆都就意味着转世投胎。三千世界百亿须弥,刘不害也将和这个世界说再见了。尽管对这世间有种种不舍,但他还是得遵从着黑猫的话随他前赴酆都。黑猫阴差转过身子边走边道:“你父母托城隍给我们捎了许多赤金,放心,只要你听话我是不会为难你的。”刘不害恭敬地说道:“那就有劳阴差大人了。”
由于是阴魂体质,所以刘不害行进之间的速度极快。此时正是夜间,黑猫带领着他往城中西大门赶去。不一会儿他们就赶到了西大门,这时刘不害远远地看到西大门口聚集了一大批白色的身影,看来这些和他一样也是被押往酆都的亡魂,除此之外,一大批诸如黄牛,灰狗,乌鸦,黄猫等灵兽阴差也汇集了许多。黑猫带着刘不害落下,对他道:“去那边侯着吧。”刘不害走向亡魂群里,看见里面的亡魂里大大小小多少岁数的都有,但显然老者更多些。
灵兽阴差们围在一起商讨着事情。众多鬼魂们则围在一起寒暄着。“诶,你不是张记茶馆的的老张头吗?”“是你啊,老友你怎么也要去投胎啊…”原来这时亡魂们才发现有认识的人,于是交流的就更热烈了。正常凡人经过西大门都会觉得寒风凌冽,但其实这是鬼魂们在茶会呢。
突然亡魂中有一鬼惊叹道:“这不是鲁山派的当家老爷子吗,怎么连他也…”众人随着说话者的目光注视到角落里坐着的一个老者身上,那老者身材佝偻,体型瘦弱,他默默地坐在一边根本没人注意到他。这时见被人道明了身份,他也就站起来说道:“我这糟老头白昭一路上要与众位魂友为伴,还请多多关照啊!”那些阴魂们也不敢怠慢,连连拱手谦让。
这鲁山派刘不害也是听过的,原因无他,鲁山派与天钧阁有莫大的联系,据老的一些长辈们说两修真门派在修行造诣上有异曲同工之处。也有人说天钧阁师承鲁山派,虽然没任何人证实过,但现在的天钧阁很明显比鲁山派要强大,一个贵为四大名门之一,一个只是中等的修真门派而已。但让刘不害好奇的是这鲁山派的当家掌门白昭为什么会在这,一般来讲修真人士临界提升后自身肉体也随之突破,那么活的岁数也要更长久,例如天钧阁的当家门主语易真人目前活了两百来岁,而这鲁山派的掌门据刘不害印象也才掌位一百来年,他也没听说过这位掌门有何病状。其中想来有所蹊跷。
这时灵兽阴差们已经交谈完毕,一黄牛阴差转过身来对亡魂喊道:“静一静…请大家听我老牛说一句,如今正值正月。凡间此时烟火众多,为避免对众亡魂以及我们这些阴差产生影响,我们商讨了一下,决定绕远路走山道搭乘巡候船前往酆都,你们准备一下就跟这位灵猫阴差一起走吧。”
黄牛口中说的灵猫阴差就是带刘不害集合的黑色狸花猫,刘不害看了那黑猫一眼,心中想道这么多的鬼魂靠一只猫来押送,只怕是难以服众。果然,在其他阴差们都散去之后,一些鬼魂的眼里就露出了阵阵的凶光。那黑猫阴差应该是对这种情形见怪不怪了,它舔舔爪子道:“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这些孤魂儿,你们心里有什么想法我都知道。劝你们一句,你们已经不属于这个世界了,老老实实跟我去酆都吧。”
话音刚落,鬼群里几个鬼魂对视一眼,立马往不同的地方逃去。其中一鬼边跑边说:“谁跟你去酆都,谁不知道阎罗殿里的狗阎王不给钱就不让投好胎的啊。”“对,我可舍不得我的家人,我要看着我女儿成长!”
“冥顽不灵。”那黑猫阴差怪叫一句,突然疾如闪电,迅速跳到一逃跑的鬼魂身边,张开口一把将那鬼魂吞入了嘴里。紧接着它又如法炮制地吸收了其他两个鬼。剩下最后一只逃离的亡魂惊慌地跌落了下来。黑猫跳到它身边,道:“我的使命是负责押送你们,至于阎王要做什么我也管不着。至于你,不听本阴差的警告一意孤行。该罚!”那黑猫说完张开口撕咬着那鬼魂的躯体。别看这狸花猫小,可似乎对魂魄有天生的克制之力,那鬼魂居然不能还手抵抗而发出连连惨叫。撕咬过后那黑猫将魂魄吞入肚中。这时它又舔了舔前爪道:“不听话,这就是你们的下场。”众鬼魂兢惧不敢言。“好了,赶紧赶路吧。”那狸花猫摇摆着屁股走在最前面。
由于选择的是山路,一路上人烟稀少行进的速度很快。待到出了城外,刘不害回头看了眼中州,那里灯火阑珊,烟花照耀如白昼。可惜这美景他知道再也看不到了。刘不害眼眶湿润。“年轻人,不要再留恋了,赶路要紧。”那个鲁山派的白昭真人经过他身边时说道。刘不害受宠若惊,他急忙点头跟上继续赶着路。
约摸行至半夜,众鬼魂都有些累了。那黑猫阴差看得出众鬼的疲态。于是它停下道:我们再往前赶赶,那里有个破旧的村庄,咱们就到那边去歇息吧。”一鬼抱怨道:“都成了魂魄在哪里歇息不都一样嘛,难道还得像个凡人找个床好好睡着才叫休息?”但是众鬼魂也不敢大声抗议。于是随灵猫阴差又赶了半天的路,终于抵达了那个破旧的村庄。
那灵猫停下后开口说道:“大家就在这村庄里休息,过得一刻钟我们再继续赶路吧。”众鬼早已忍受不了长途跋涉,一听此言赶紧纷纷散开休整。这时刘不害赶紧走到白昭真人身前诚挚地道:“晚辈多谢前辈的提醒。”“无碍,任谁都会对人世间有留恋。”白昭真人看的很淡然,他问道:“娃娃你叫什么名,如今多大年纪了。”刘不害恭敬地回答道:“晚辈名叫刘不害,今年十八岁了。”
“哦,跟我孙女一样的岁数。娃娃啊你这么年轻怎么走的如此早呢?”刘不害面色凝重,他道:“晚辈本是天钧阁子弟,因在元武比试上遭人陷害导致伤残,我本欲讨回公道不料却失手将那人杀死,而那人地位颇高,我为不连累亲人所以自我了断!”白昭真人听后叹道:“果然你也是个有志气的好儿郎,如若我在世,凭着两派之间的交情,写封信替你说情也能转变解救得你,可现在你我与他们都已是阴阳两隔。如今只能顺从天意了。”
刘不害听毕感激地说道:“多谢真人好意。”白昭挥手打断道:“诶,什么真人不真人的,听着怪膈应的,你跟我孙女年纪相仿,你就称我为白爷爷吧。”刘不害楞了一下,随即开心地说道:“那好,那我就叫您白爷爷了,白爷爷,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说吧。”
刘不害在脑海里把要说的话组织了一下,接着他问道:“白爷爷您贵为鲁山派的当家掌门,实力境界必然很高深了,可为何您也…”“为什么老头我也死的那么早吗?”白昭笑着说道。“不… 晚辈不是这个意思…”刘不害生怕说错话惹这位大人物不高兴。毕竟上位者生性高傲,一般都不喜欢其他人多刺探身上的秘密,尤其是关于这种生死之间的东西。白昭真人站起来想了一会苦笑道:“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哟,老头我在位置上待久了难免遭人嫉妒。”刘不害一听这话感觉其中大有文章,听起来白昭真人像是被人谋害的,但又是谁敢对堂堂一修真门派的领袖下黑手呢?白昭真人不说,刘不害也识时务地没有再问下去。
鬼群里突然传来阵阵惊呼,紧接着又听到一鬼道:“这些是什么啊,太恐怖了。”稍恢复些体力的赶过去,看见村中有个巨大的坑,巨坑周围蓝色磷火密布。一看便知此坑之中埋了许多尸体。有些年轻胆大的阴魂还试图去巨坑旁边观望,结果看了一眼就吓地缩了回去。
刘不害有些惊骇,他向白昭真人开口问道:“白爷爷,这是什么村啊,怎么会发生如此耸人听闻之事?”白昭真人摸摸胡须说:“如果我所料不错,这应该是伏牛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