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周后。
市电视台的黄金时段,播出了一期叫《广场上的舞魂》的专题片。
节目开头很安静,没有花哨的片头和音乐。
镜头先是给了社区广场,李阿姨她们跳得很有活力,和旁边年轻人的动作融在一起。
接着,画面一转。
郑立夫老人坐在院子的石凳上,阳光照着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
年轻导演小马遵守了约定,没有多余的剪辑和煽情的音乐,只是平实的记录着老人的讲述。
当那张发黄的旧照片,被一个特写镜头推到所有观众眼前时,无数个客厅里,瞬间就安静了。
战壕,硝烟,还有那几个年轻战士在炮火里灿烂的笑脸。
“拍完这张照片的第二天,敌人反扑……”
郑立夫的声音,透过电视机,在城市的每个角落响起。
“他为了掩护我们几个新兵撤退,一个人,抱着炸药包……”
镜头再次切回那张照片,久久停在那个笑得牙齿最白的年轻班长脸上。
老人的声音很平静,却很有分量。
“我们当时跳舞……”
“就是为了告诉自己,告诉身边的战友……”
“我们还活着!”
节目结束,屏幕黑了。
城市里,无数家庭的客厅里,都是长久的沉默。
紧接着,就响起了压抑不住的抽泣声。
市电视台的热线电话,在那一刻响个不停,接线员连开场白都来不及说。
“喂,市民热线……”
“我……我刚看了《广场上的舞魂》……那个老英雄,我爸,我爸也参加过那场战役!”一个中年男人在电话那头,哭得说不出话。
“请问……能告诉我那个社区广场在哪吗?求求你们了,我想去看看那位老英雄,我给他鞠个躬!”一个苍老的女声在电话里颤抖的请求。
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说:“我以前觉得我爷爷天天讲过去的事很烦,我错了……我真的错了……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拍了这样的节目。”
网上的讨论一下子就炸了。
第二天傍晚。
社区中心广场。
还没到上课时间,这里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人数比平时多了三倍不止。
而且,来的人也变了。
人群里多了很多年轻面孔,有背着双肩包的大学生,有刚下班脖子上还挂着工牌的白领,甚至还有一群穿着篮球服的男生。
他们不像以前在旁边看热闹,而是安静的站在人群里,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有好奇也有敬佩。
李阿姨和她的姐妹们今天特别精神。
她们穿着统一的练功服,主动在人群里维持秩序,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骄傲。
就在这时,拥挤的人群忽然主动让开了一条通道。
几位老人在子女的搀扶下,缓缓的走了进来。
他们走路很慢,但腰杆却挺的笔直。
身上是洗得发白但很平整的旧式军装,胸前的军功章在夕阳下闪着光。
郑立夫正在给一个新来的年轻人讲解动作,听到动静,下意识的回过头。
他的目光,和那几位老人对上了。
一瞬间。
时间好像停了。
郑立夫的身体猛的一颤。
那几位老人也停住了脚步。
其中一位头发全白,脸上都是皱纹的老人,松开儿子的搀扶,颤巍巍的向前走了一步。
他的嘴唇哆嗦着,浑浊的眼睛里一下子就涌满了泪水。
“老……老郑?”
他的声音很沙哑。
郑立夫的嘴唇动了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能拼命点头,滚烫的泪水一下子就模糊了视线。
“老郑!”
那个老人再也忍不住,哭喊了一声,踉跄的扑了过来。
“我们以为……以为你也没了啊!”
“找了你几十年啊!”
五位白发苍苍的老人,在广场中央紧紧的抱在一起,压抑了几十年的感情,一下子都哭了出来。
整个广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这一幕,很多人的眼眶都红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情绪才稍微平复。
其中一位老战友伸出颤抖的手,指向郑立夫随身带着的那张,已经被装裱起来的黑白照片。
“班长……”
五个老人缓缓转过身。
他们擦干眼泪,互相搀扶着,在那张照片前站成一排。
他们努力挺直被岁月压弯的脊梁。
然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五只苍老、微微颤抖的右手缓缓抬起。
举到眉间。
一个跨越了七十年光阴的,无比标准的军礼。
敬给照片里那个永远年轻的战友。
敬给那段用生命和鲜血写下的青春。
“呜……”
广场上,压抑的哭声终于连成了一片。
李阿姨捂着嘴,肩膀剧烈的耸动。
那个年轻导演小马也站在人群最后,他低下头,滚烫的眼泪一滴滴砸在地上。
郑雅君站在不远处,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她看着老人们抱在一起哭,看着年轻人们默默流泪。
她看着李阿姨跑去给老人们搬椅子,看着一个跳街舞的男孩跑去买了几瓶水,小心翼翼的递到老人们手中。
那一刻,她忽然明白了。
传承的核心,是血脉,是精神,是把这片土地上几代人最宝贵的情感,用大家都能看懂的方式连接起来。
一个比编写教材更大胆、更宏伟的计划,在她心里清晰的成型。
她拿出手机,目光扫过那些哭泣着、感动着的每一张脸。
指尖在屏幕的备忘录上,重重的敲下了一行字:传统舞蹈传承人计划。
郑雅君看着这几个字,眼神很坚定。
广场上的热闹已经过去,但那种血脉相连的感觉,却留在了郑雅君心里。
第二天,工作室官网的首页换上了一张新海报。
海报的背景是郑立夫和老战友们敬礼的瞬间,画面处理成了素描风格,看起来很严肃。
海报上是几行醒目的大字:传统舞蹈传承人计划,正式启动。我们寻找的是未来的火种。
公告内容很简单,但很有力。
面向全国招收三十名十五到二十岁的青少年。报名不看出身和背景,只看天赋、热情和品德。
一旦入选,工作室将提供为期三年的全额免费系统化培训。培训内容很全面,包括舞蹈技巧、文化理论和身体训练,全部由国内顶尖的专家亲自授课。
食宿全包,不收一分钱。
唯一的条件是,学成之后,必须回到自己的家乡或者指定的偏远地区,作为一名火种,义务进行至少两年的传统舞蹈普及教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