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强迫自己冷静。她拿出手机，对着那触目惊心的页面，一页，一页，仔仔细细地拍了下来。她的手在不受控制地发抖。每一次按下快门，都让她心里难受。
这，是铁证！是这所学校在这片中国的土地上，进行文化侵略的，无法抵赖的铁证！
拍完照片，她将书放回原处，整理好一切，好像自己从未出现过。
她走出教室，脚步有些虚浮。路过一间挂着“艺术课”牌子的教室时，她停下了脚步。透过玻璃窗，她看到了一副让她永生难忘的画面。
十几个中国孩子，穿着不合身的和服，脸上涂着厚厚的白粉。一个日籍女老师，正用生硬的中文，教导着他们学习歌舞伎的动作。
“手腕，要这样！眼神，要有杀气！”
孩子们脸上的表情是茫然的，是困惑的。他们的动作是僵硬的，是滑稽的。他们就像一群木偶，在拙劣地模仿着一种完全不属于他们的文化。
郑雅君的心里非常难受。她想起了李娟的话：“我女儿说，京剧脸谱好吓人，旗袍好土……”
原来，这就是原因。
就在这时，一个戴着眼镜，看起来很斯文的中国男老师从她身边走过。他看了郑雅君一眼，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没有停下脚步，只是在与她擦肩而过的一瞬间，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将一张折叠起来的小纸条，塞进了她的手心。
郑雅君的身体僵住了。她下意识地握紧纸条，没有回头。她快步走出了教学楼，走到了一个无人的角落，才缓缓展开了那张被手汗浸湿的纸条。
纸条上，只有一行用圆珠笔写下的，字迹潦草的字。
“学校由日本右翼财团‘黑龙会’资助，校长‘渡边雄一’，是甲级战犯渡边正雄的孙子！救救孩子！”
黑龙会。甲级战犯的孙子。
这几个字，让郑雅君感到巨大的震惊。
一切都串联起来了。篡改的教科书、日式的校园环境、被抛弃的中国文化。这一切都不是偶然。这是一场处心积虑的，有预谋的，针对中国下一代的文化战争！
郑雅君的手死死地攥着那张纸条。她抬起头，再次看向这所被樱花树包裹的，看似美丽的学校。此刻，在她眼里，这里不是学校，这是一个没有硝烟的战场，是一个正在用糖衣炮弹，侵蚀她同胞孩子灵魂的毒瘤！
她转身，快步向校门口走去。每一步都走得十分沉重。走出校门的那一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湿。
坐上车，她一言不发。小陈看着她苍白的脸色，吓得不敢说话。
“回老宅。”郑雅君的声音沙哑。
半小时后，郑家老宅。
郑立夫正在院子里，悠闲地给他的那几盆兰花浇水。看到郑雅君回来，老人脸上露出了笑容。
“丫头，这么快就回来了？学校的孩子们……”
他的话停住了。因为他看到了孙女那张毫无血色的脸。
“怎么了？”郑立夫放下了水壶，眉头皱了起来。
郑雅君没有说话。她走进客厅，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那张厚重的红木八仙桌上。她点开相册，将那些刚刚拍下的，足以让任何一个中国人愤怒的照片，一张张，展示在爷爷的面前。
客厅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郑立夫戴上老花镜，俯下身，凑近了屏幕。他的目光，从“金陵事件”那几个字上扫过，又落到那段轻描淡写，粉饰罪恶的文字上。
时间仿佛静止了。老人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
郑雅君站在一旁，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终于，郑立夫缓缓地直起了身。他摘下眼镜。他那只布满了皱纹，曾经握过钢枪的手，开始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砰！”
一声巨响。老人的拳头，重重地砸在了坚硬的红木桌面上。
红木桌面坚硬，此刻却被老人的拳头砸出了一个浅浅的凹痕。郑立夫缓缓地站起身。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也没有再看那手机一眼。他转身，迈着沉重却无比稳健的步子，走向客厅墙边。
墙上，挂着几件他珍藏了一辈子的东西。一把已经褪色的军用水壶，一个泛黄的指南针，还有一柄被擦拭得发亮的军刀。那是他年轻时，在战场上缴获的东西。几十年来，这把刀一直挂在这里，像一个沉默的卫兵。今天，它被主人取了下来。
郑立夫握住刀柄，那只布满皱纹的手，在这一刻，稳定如山。他走到院子里。院子中央，有一个用来劈柴的木桩。老人举起了刀。没有怒吼，没有咆哮。只有一道冰冷的寒光，在午后的阳光下闪过。“噌！”锋利的刀刃，深深地劈进了木桩里。刀身还在响。
“欺人太甚！”四个字，从老人的胸膛里迸发出来，像一声闷雷。
郑雅君站在门口，看着爷爷挺直的背影，眼眶瞬间红了。她知道，这件事，已经触碰到了一个老兵，一个中国人，最后的底线。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情绪，转身拿起手机。她知道，光有愤怒，是没用的。她必须行动。
她第一个电话，打给了李娟。“李娟，我是郑雅君。别怕，这件事，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电话那头的李娟，还在哭泣，声音里充满了恐惧。“雅君，我们能怎么办？他们……他们不是普通人。”
“我们一个人不行，那就多找几个人。”郑雅君的声音很冷静，“你还认识其他对学校不满的家长吗？”李娟犹豫了很久，才报出了几个名字。
接着，郑雅君又想到了那个塞给她纸条的男老师。她没有他的联系方式。她只能拜托李娟，想办法把一个信息传进学校。“告诉他，如果他愿意相信我，今晚八点，在城南的‘忘归’茶馆见面。”
做完这一切，郑雅君的心，才稍微安定下来。她看着院子里，那个依旧站在木桩前，一动不动的老人背影，眼神变得无比坚定。这一仗，她必须打，也必须赢！
当晚，“忘归”茶馆的包厢里气氛压抑。除了郑雅君和小陈，还有李娟和另外两位被她说服的家长。一个戴着眼镜的男人，最后一个推门进来。他很紧张，额头上全是汗。正是白天在学校里，塞给郑雅君纸条的那位男老师。他姓张，是学校的语文老师。
“郑小姐，你……你找我来……”张老师的声音在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