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的声音很慢，像是在回忆一件很久远的事情。
“有一次，我们接到命令，要去穿插一个很重要的阵地。天太黑了，伸手不见五指，又下着大雪，队伍被打散了。”
“我跟大部队走散了，身边只剩下两个小战士，一个才十七，一个刚过十八岁生日。”
“我们三个人，在雪地里摸黑走，不敢出声，怕暴露目标，也怕遇到敌人。”
“走了不知道多久，又冷又饿，天也一直不亮，心里……慌得很。”
“我们不知道自己在哪，也不知道大部队在哪，更不知道前面是战友，还是敌人的枪口。”
老人说到这里，停了一下。
台下，很多学生的拳头，都不自觉的攥紧了。
他们好像能感受到那种在冰天雪地里，孤立无援的恐惧。
“就在我们快要撑不住的时候。”
“隐隐约约的，我听到前面好像有声音。”
“我们三个人，一下子就趴在了雪地里，枪都端起来了。”
“那个声音，越来越近。”
“不是说话声，像是在……哼着什么调子。”
“很轻，很轻。”
“我仔细听，听清了。”
老人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很温暖的笑意。
他轻轻的，用那沙哑的嗓子，哼唱了起来。
“月亮走，我也走……”
“我给月亮……提笆斗……”
一首无比简单，甚至有些土气的童谣。
但当这首童谣从这位百战老兵的嘴里哼出来时，整个礼堂，所有人的心都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是家乡的小调。”
郑立夫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我的家乡，我们那个小山村里，每个孩子都会唱的童谣。”
“我一下子就从雪地里站了起来。”
“我知道，前面是自己人。”
“我们找到了大部队。”
老人讲完了。
故事很简单。
没有炮火连天，没有英勇牺牲。
但台下，已经有女同学在悄悄的抹眼泪了。
郑立夫的目光，扫过台下那些通红的眼眶。
他缓缓的，一字一句的说。
“孩子们。”
“在那个分不清敌我的战场上，那首土得掉渣的小调，就是我们的识别码。”
“它告诉我们，我们是谁。”
“我们从哪里来。”
“我们又要回到哪里去。”
“这，就是我们的文化。”
“是刻在我们骨头里，融在我们血液里的东西。”
“它就是我们的根。”
最后三个字，老人说的很重。
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每个学生的心上。
那个之前提问的男生，再也站不住了。
他手里的麦克风，“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他看着台上的老人，又看了看身边的同学。
然后，他深深的，把头埋了下去。
羞愧。
无地自容。
就在这时。
礼堂的后排，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几个穿着便衣，但身形笔挺的男人，快步走到了一个角落。
他们直接按住了一个正在低头疯狂玩手机的男人。
“不许动！”
赵国安的声音响起。
那个男人吓了一跳，想反抗，但瞬间就被两个队员死死按在了座位上。
“你们干什么！凭什么抓人！”男人还在大喊。
赵国安没有理他，直接拿过了他的手机。
他走到台前，将手机连接上了投影仪。
下一秒。
那个男人的手机屏幕，被清晰的投放在了礼堂的大屏幕上。
那是一个聊天群。
群名：KUN神反黑精英群
里面的聊天记录，让全场学生，瞬间炸裂！
【会长】：那个提问的男生不错，让他问的再狠一点！让她哭出来！
【会长】：机位都准备好！一定要拍下她崩溃的视频！
【会长】：@所有人，视频一到手，立刻全网分发！晚上八点，准时买热搜！标题我都想好了——《传统文化继承人当众破防，承认嫉妒流量明星》！
【会长】：这次一定要把她彻底搞臭！让她再也不敢出来！
一条条指令，触目惊心。
大屏幕的光，照亮了台下每一张震惊、愤怒的脸。
学生们彻底惊醒了。
他们终于明白，自己被当成了什么。
他们被当成了攻击别人的工具！
被当成了子弹！
“卧槽！原来是他们在搞鬼！”
“我们全都被利用了！”
“太恶心了！这帮人！”
愤怒的情绪瞬间爆发！
整个礼堂，乱成了一团。
副校长脸都白了，想上去维持秩序，却根本无从下手。
郑立夫看着台下那些群情激奋的孩子，没有阻止。
他等到声音稍微小了一点。
才重新拿起话筒，沉声说道。
“孩子们。”
洪亮的声音，压过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学生，都下意识的安静下来，看向了他。
“偶像，可以是你们生活中的一道光。”
“他可以照亮你的青春，给你带来快乐。”
老人顿了顿，目光如炬，扫过每一个人。
“但你们的信仰，不应该是某一个人。”
“你们的信仰，应该是你们脚下的这片土地！”
“是生你们养你们的国家！”
“是刻在你们骨子里的文化！”
这几句话如洪钟大吕震耳欲聋狠狠的敲在了每一个年轻人的心上，他们看着台上那个挺拔如松的老人，看着他身上那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看着他胸前那些闪闪发光的军功章。
这一刻他们好像明白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偶像。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从座位上站起来鼓掌，紧接着。
“啪！啪！啪！”
掌声从礼堂的四面八方响起，先是零星的几声，然后迅速连成一片，最后变成了雷鸣般的轰响。
上千名学生全体起立。
他们用尽全身的力气鼓着掌，手都拍红了，脸上还挂着泪。他们的目光全都集中在台上那个瘦削但挺拔的老人身上，充满了敬佩和滚烫的情感。
那个之前提问的男生，哭得最凶。
他一边流泪，一边用力的鼓掌，然后朝着讲台的方向，深深鞠了一躬。
“对不起！”
“郑爷爷！对不起！”
这一声道歉，发自肺腑。
他身后的那些粉丝，也一个个低下了头，默默的流着泪，跟着鞠躬。
这一刻，他们信仰的偶像崩塌了。但在废墟之上，一个更加高大，更加值得他们去追随的形象，重新建立了起来。
郑雅君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眶也湿了。
她看着身边的爷爷。
郑立夫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台下这些孩子，眼神很复杂，像是在看自己的兵，也像是在看这个国家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