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很多学生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尤其是那些追星的女孩，她们太懂这种感觉了。
为了给偶像打榜，一起熬夜刷数据。
为了维护偶像，在网上和别人吵得天翻地覆。
那种“我们是一伙的”的感觉，确实很让人上头。
“这种认同感，本身没有错。”
郑雅君话锋一转。
“但有时候，它会让我们变得不那么理智。”
“我们会不自觉的维护自己群体里的一切，同时，排斥甚至攻击群体之外的人和事。哪怕我们根本不了解对方。”
“我们会只看我们想看的东西，只听我们想听的观点。这在心理学上，叫确认偏误。”
她没有讲大道理。
没有提一句传统文化，也没有提一句K-POP。
她只是像一个朋友一样，解释着一种每个人都可能经历过的心理现象。
台下的气氛，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
敌意在消退。
好奇和思考，在慢慢滋生。
很多学生开始认真听了起来，甚至有人拿出了本子在记。
他们发现，这个讲座，好像和他们想的不太一样。
有点意思。
就在这时。
互动环节到了。
“好了，我的分享就到这里。大家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提问。”
话音刚落。
“唰！”
一只手在人群中高高举起。
举手的，是一个打扮很时髦的男生。
他拿着话筒，站了起来，脸上带着一丝挑衅的笑。
来了。
郑雅君心里很清楚。
“郑老师，您好。”
男生开口，语气听起来还算客气。
“我想请问您一个问题。”
他清了清嗓子，声音陡然拔高，每个字都咄咄逼人。
“您刚才讲了那么多心理学的东西，听起来头头是道。”
“但您敢不敢正面回答，您之所以打着推广传统文化的旗号，搞出这么多事，是不是因为您嫉妒？”
“嫉妒我们的KUN神，比您更火，更受欢迎，更有国际影响力！”
“所以，您才要用这种方式，来打压他！”
这个问题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所有人的目光，立刻又都聚焦在了郑雅君的身上。
这个问题很不怀好意，直接把文化讨论变成了个人嫉妒，还给郑雅君扣上了打压别人的帽子。
台侧的副校长，脸都吓白了，他想上台阻止，却被赵国安的一个手势拦了下来。
那个提问的男生，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
他身后，几个精英粉已经悄悄拿出了手机，对准了台上的郑雅君。
他们在等。
等她慌张，等她生气，等她出丑的样子。
然后，把她最狼狈的样子，拍下来，传到网上。
然而。
郑雅君的反应，再次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她没有生气。
甚至没有慌乱。
她只是安静的看着那个男生，看了几秒钟。
然后，她开口了。
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
“我不会嫉妒他。”
她摇了摇头。
“因为，我经历过比这更深的黑暗。”
全场，又一次安静下来。
郑雅君的目光，好像穿过了眼前的男生，看向了很远的地方。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很淡的沙哑。
“我曾经，在一个很黑很黑的地方待过。那里没有声音，没有光，什么都没有。”
“我以为，我这辈子，都再也说不了话，再也跳不了舞了。”
“那种滋味，你们可能无法体会。”
她的声音很平静，像是在讲述别人的故事。
但礼堂里的每一个人，都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所以……”
郑雅君的目光，重新回到那个男生的脸上。
她的脸上，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温柔的笑意。
“当我终于从那个黑暗的地方走出来，能重新看见光的时候。”
“我珍惜每一束光。”
“无论是从舞台上照下来的聚光灯，还是你们偶像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
“光，就是希望。”
“我不会嫉妒别人的光，更不会去熄灭它。”
“我只会……努力让自己，也成为一束光。”
话音落下。
全场，鸦雀无声。
那个提问的男生，脸上的得意和挑衅，一点点凝固了。
他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感觉自己的脸在发烫。
台下，很多学生的眼神变了，最后一丝敌意也悄然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敬佩和一丝愧疚。
气氛，就在这一刻，扭转了。
就在这时。
“吱呀——”
礼堂厚重的后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逆着光，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那是一个老人。
他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旧军装，身形清瘦，但腰板挺得笔直。
他没有看任何人。
迈开脚步，顺着礼堂中间的过道，一步步沉稳的，朝着讲台走来。
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每一下，都让现场更安静一分。
全场上千名师生，都屏住了呼吸，下意识的看着那个缓缓走来的老人。
郑雅君也看到了。
她愣住了。
“爷爷？”
郑立夫没有停下脚步。
他走过人群走上舞台的侧梯最后站到了郑雅君的身边。
全场上千名师生的目光都死死的钉在了那个突然出现的老人身上。
是他。
那个在电视上，在新闻里看过无数次的英雄。
郑立夫他竟然来了，活生生的就站在他们面前。
礼堂里安静的能听到每个人的心跳声。
刚才还嚣张提问的男生嘴巴半张着，像是被人掐住了脖子，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身后的那些精英粉也全都傻了。
手里的手机不知道是该继续拍，还是该赶紧收起来。
郑立夫的目光，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停留。
他只是走到自己孙女的身边，用那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拍了拍郑雅君的肩膀。
像是在说，别怕，爷爷在。
然后，郑立夫转过身，面向台下上千张年轻又迷茫的脸。
老人拿起郑雅君递过来的另一个话筒，试了一下音。
沙哑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遍了整个礼堂。
“孩子们。”
他没有讲大道理，也没有批评任何人。
他只是用一种很平静的语气，开始讲一个故事。
“很多年前，我也和你们差不多大。”
“那时候，仗打的很凶。”
“我们一群年轻人，雄赳赳气昂昂的，跨过了鸭绿江。”
台下，所有学生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知道，老人要讲什么了。
那是他们只在历史课本上读到过的，很惨烈的一段历史。
“国外的冬天，真冷啊。雪下的，能把人埋起来。”
“我们很多人，都是南方的兵，从来没见过那么大的雪。”
“晚上睡觉，大家就背靠背的挤在一起取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