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正好端着水杯进来，听到这话，手里的杯子都晃了一下。
郑雅君没有去看那份意向书，只是抬眼看着卫哲，平静地问：“赞助金额是多少？”
卫哲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弧度。
他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个亿。”
“咣当！”
老王手里的搪瓷杯子，终究还是没拿稳，掉在了地上，水洒了一地。
他顾不上去捡，只是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卫哲，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
“一……一个亿？”
这个数字，像一颗炸雷，在小小的会客室里轰然炸响。
郑雅君的瞳孔，也几不可察的缩了一下。
她知道自己的项目现在很火，但也绝没到能让一个商业公司，上来就砸一个亿来赞助的地步。这不符合商业逻辑。
“卫先生，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郑雅君的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想知道，贵公司需要我们做什么？”
“郑老师快人快语。”卫哲笑了，他似乎很满意郑雅君的直接，“我们的要求，其实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对您事业的一个助力。”
他顿了顿，说出了那个唯一的条件。
“我们希望，能在所有工坊的课程体系中，加入一个‘中西融合舞蹈模块’。”
“中西融合？”郑雅君的眉头轻轻蹙起。
“是的。”卫哲点头，脸上的表情显得理所当然，“民族的，也是世界的。我们认为，朵洛荷、鹰舞这些优秀的民族舞蹈，如果能和现代舞、芭蕾舞等西方艺术形式进行一些碰撞和融合，一定会爆发出更强大的生命力，也更容易被国际市场接受。”
他补充道：“当然，这个模块的教学，将由我们来主导。我们会从全球范围内，聘请最顶级的国际舞蹈导师，来负责这一部分的课程设计和教学。”
话音落下，会客室里再次陷入了安静。
老王已经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眼中冒出了炙热的光。一个亿！这笔钱能解决他们所有的问题！扩建工坊、改善设备、给孩子们提供更好的食宿……甚至还能拿出大笔资金，去开发更多的非遗项目！
至于那个什么“中西融合模块”，在他看来，根本不算个事儿。多学点东西，还是国际大师来教，不是好事吗？
“雅君……”老王忍不住开口，语气里全是激动，“这……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郑雅君没有理会老王，她的目光始终锁定在卫哲的脸上。
对方的条件，听起来天花乱坠，无懈可击。既给了钱，又给了更“高级”的资源。
可郑雅君的心里，警铃却在这一刻，响到了最顶点。
一个亿的投资，不要求任何商业回报，不要求利润分成，却偏偏对“教学主导权”如此执着。他们想要的，根本不是冠名，也不是所谓的“中西文化融合”。
他们想要的，是这些工坊的根。
是话语权。
是要用他们的方式，来定义和改造这些从土地里长出来的东西。
郑雅君将那份意向书拿了过来，却没有翻开，只是用手指在封面上轻轻敲了敲。
“卫先生，一个亿的合作，贵公司的诚意，我感受到了。”
听到这话，卫哲和老王的脸上都露出了喜色。
只听郑雅君话锋一转，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不过，这是一件大事，我们必须对学员负责。”她抬起头，迎着卫哲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所以在正式签约前，我们希望能先看一看，贵公司准备的教学方案，以及您所说的那位国际导师的详细资历。您看，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卫哲脸上的笑容没有变化，甚至还带上了一丝赞许。
他轻轻的鼓了鼓掌：“郑老师果然专业，你提的要求很合理。一个亿的投资，我们当然希望双方都能建立在百分之百的信任之上。”
卫哲站起身，再次伸出手：“请你放心，我们环球文化的效率一向很高。最迟明天，一份详细的教学方案和导师资历，就会发到你的邮箱。”
“这……这就答应了？”老王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他原以为对方会讨价还价，没想到这么爽快。
郑雅君与卫哲的手轻轻一握，脸上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表情：“那我就等你好消息了。”
卫哲优雅的收回手，对着郑雅君微微点头，转身拿着他那份没被打开的意向书，干脆利落的离开了。
直到那辆黑色的商务车消失在村口的土路上，老王才终于忍不住，一把抓住郑雅君的胳膊，声音都有点发颤。
“雅君！一个亿啊！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万一……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那个什么方案，我们自己做不就行了，干嘛要看他们的？”
郑雅君没有回答，她只是走过去，弯腰捡起了地上那个摔的有点变形的搪瓷杯。
她看着杯子上那个鲜红的五角星图案，淡淡开口：“老王，你觉得这钱有那么好拿吗？”
老王愣住了。
“就算有，也不会是这么大的数目。”郑雅君将杯子放在桌上，目光转向窗外，眼神冷了下来，“这钱背后，肯定有鬼。”
她不再多说，转身走回自己的房间，留下老王一个人在会客室里，对着那个空了的杯子发呆。
回到房间，郑雅君关上门，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她没有片刻犹豫，从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拿出了一个看起来很旧的非智能手机。
开机后，她拨通了一个没有存在通讯录里的加密号码。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那头传来一个沉稳有力的中年男声。
“丫头，这么快就用上这条线了？遇到麻烦了？”
“赵叔。”郑雅君的声音很低，也很直接，“我需要你帮我查一家公司。”
“说。”
“环球文化发展公司，项目代表叫卫哲。”郑雅君语速很快，“我要它的全部资料，尤其是资金来源和背后真正的控制人。越快越好，越详细越好。”
电话那头的赵国安沉默了两秒，似乎是在消化这个听起来很普通的名字。
“环球文化……”他沉吟道，“好，我知道了。最多十二个小时，我会给你一个结果。你自己小心，这种突然冒出来的资本，没几个是干净的。”
“我明白。”
挂断电话，郑雅君将手机重新关机，放回抽屉锁好。她站在窗边，看着工坊外那些正在嬉笑打闹的孩子，眼神很复杂。
一个亿，足以让传承人计划的所有困境迎刃而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