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都点了点头。
“这尊雕像,也是别人的宝贝。”郑雅君的声音很轻,却很有力量,“我们尊重它,不伸手去触摸它,保持距离欣赏它,就像我们希望别人尊重我们的文化一样。”
“尊重,是所有文化交流的第一步。你尊重了,才有机会去懂。”
这番话,让在场的所有学员都愣住了。
他们第一次明白,原来规矩背后,是尊重两个字。
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一直站在不远处,他就是博物馆的馆长,看到这一幕,眼神有些变化。他挥手让保安退下,自己走了过来。
“郑老师,是吗?”馆长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刚才的话,说得很好。”
馆长看了一眼那些还带着一丝迷茫和委屈的孩子,主动说道:“是我们工作也有疏忽,没有安排好引导。这样吧,今天的参观,我来给孩子们做讲解员,大家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这一下,所有人都愣住了,连老王都有些受宠若惊。
馆长亲自讲解,这可是平时请都请不来的待遇。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成了一堂生动的艺术礼仪课。
馆长没有讲那些高深的艺术理论,而是从最基础的礼仪开始。
“大家看,为什么这幅画前面要拉一根线?”他指着一幅油画,“因为每个人呼吸出的水汽,时间长了,都会对画作造成伤害。保持一米线的距离,就是我们对它最温柔的保护。”
“还有,为什么在博物馆里不能大声说话?因为艺术需要静静的感受。你的声音,可能会打扰到另一个人和画作之间正在进行的对话。”
学员们听得入了神。
他们开始学着像馆长那样,双手背在身后,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去认真的看一幅画的色彩,去感受一座雕塑的线条。
他们的眼神,从一开始的好奇和不解,慢慢变成了专注和思考。
阿克苏站在一尊罗丹的雕塑《思想者》面前,很久没有动。他看着那块冰冷的青铜,却仿佛能感受到肌肉里蕴含的力量。那是一种向内的,沉静的力量,和他之前追求的向外张扬的鹰舞,完全不同。
参观结束时,馆长笑着对郑雅君说:“郑老师,你带了一支了不起的队伍。”
当天下午,这位在文化圈很有影响力的馆长,在他的个人社交媒体上,发布了一张合影。
照片里,他站在中间,身边围着那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舞者。每个人都站的笔直,脸上没有了刚来时的拘谨,眼神里透着一种学到新东西后,沉静而明亮的光。
他配上了一段文字。
【今天,在博物馆里,我看到了一群最懂得尊重的眼睛。他们对自己的文化有多热爱,就对别人的文化有多敬畏。所谓交流,始于尊重。期待这群可爱的年轻人,在巴黎的表现。@传承人计划】
这条动态一发出来,直接就冲着那些说他们素质低下的人去了。
之前那些嘲讽的评论,在这位馆长的身份和这番话面前,显得无比可笑和苍白。
“馆长都亲自下场了,那些黑子脸疼不疼?”
“这波反击太漂亮了!这才是文化人该有的样子!”
“我开始期待他们在巴黎的表现了!”
郑雅君很轻松的就把这次危机,变成了一次效果很好的正面宣传。
学员们的气质,在这一天发生了很明显的变化。
当他们回到工坊时,每个人都看着沉稳了不少。
然而,他们刚刚走进排练厅,就看到一群西装革履的人,正等在那里。
为首的是一个金发碧眼的法国女人,气质干练,她看到郑雅君,立刻迎了上来,用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
“郑老师,您好,我是国际品牌Elegance的首席设计总监,安娜。”
安娜的身后,她的团队打开了几个巨大的黑色箱子。
“我们受邀为《山河之舞》设计演出服装。这是我们根据三地文化元素,设计出的第一版方案。”
几件流光溢彩的演出服,被展示在了所有人面前。
服装的设计极具现代感,面料科技感十足,在灯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将鹰、山、风的元素用一种抽象的线条勾勒了出来,华丽而前卫。
在场的年轻人都看呆了,发出一阵阵惊叹。
可就在这时,被请来旁观的阿呷嫫,还有几个帕米尔和内蒙古的老艺人,却同时皱紧了眉头。
阿呷嫫伸出布满皱纹的手,摸了摸那光滑冰冷的面料,又看了看上面用金线绣出的,被简化到只剩一个符号的图腾。她抬起头,看着那衣服,眼神很不对劲。
“这……不是我们的衣裳。”阿呷嫫的声音很轻,话里却全是失望。
她身边的几个老艺人,脸色也都不好看。帕米尔工坊的刺绣阿妈,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直接走了上去。她指着一件上面只有几道抽象线条的衣服,语气有点激动:“我们的鹰纹是绣在帽子和肩膀上的,代表鹰的眼睛和翅膀,那是活的!不是随便在裙子上画个花纹!”
她又指着另一件衣服,上面只有腰间几缕流苏:“这……这哪是蒙古袍?没有草原的开阔,没有马背上的风,就是几块布!”
安娜的眉头微微皱起,用流利的中文解释:“各位,卢浮宫是世界顶级的地方,舞台效果和外国人的审美是我们首先要考虑的。这些设计是Elegance团队想了很久的。我们保留了传统元素的象征,但用更现代、更简单的方式表现,这样全球的观众才能喜欢。”
安娜指了指面料:“这种高科技料子很轻,能让舞者在台上活动方便,不像传统衣服那么重。而且,我们的剪裁能最大程度的突出舞者的身材和力量感。”
“笨重?”一个蒙古族的姑娘忍不住开了口,“我们的袍子,是草原上的风,穿上它,我们才能感觉到自由!”
“我们的鹰舞,衣裳就是翅膀,它有魂!”帕米尔的小伙子阿克苏也沉声说道。
现场的气氛一下子僵住了。安娜坚持自己的设计更符合国际审美和卢浮宫的舞台,觉得传统衣服太累赘,会影响舞蹈动作。而老艺人们和舞者们觉得,这些好看却没有“魂”的衣服,根本代表不了他们的文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