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声慢慢小了下去。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老人们用尽全身力气,做出了一个收刀的动作,然后慢慢的挺直了身体。
他们站成一排,胸口剧烈起伏,汗顺着脸上的皱纹流下来打湿了领口。
可他们的腰杆却挺得笔直。
那双望着远方的眼睛,依旧亮得吓人。
全场一片死寂。
一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
短暂的安静之后,不知道是谁,第一个用力的鼓起了掌。
“啪!”
这一声巴掌,像是把所有人都惊醒了。
“啪!啪!啪!”
响亮的掌声,一下子就在山谷里响了起来!
这掌声里,没有应付,没有假客气,只有打心底里的佩服和震动。
“好!”
不知道是谁,用尽全身力气,吼了一声。
人群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那些朴实的村民,一个个眼眶都红了,他们一边用力的鼓掌,一边用粗糙的手背,使劲抹着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流下来的眼泪。
他们可能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们看懂了。
他们看懂了这群老军人身上,那股让他们心里发麻,浑身发热的东西!
孩子们也不再害怕,他们学着大人的样子,用力的拍着小手,一双双黑亮的眼睛里,闪着光。
人群中,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村民,从头到尾,都举着他的手机。
他的手,一直在抖。
从表演开始,到结束,他几乎是憋着气,把这让人心头发颤的一幕,完完整整的录了下来。
直到掌声响起,他才好像回过神来。
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里,那群互相扶着,却依旧站得笔直的老人,眼泪“啪嗒”一下,掉在了屏幕上。
他颤抖着手指,点开了自己的社交账号,把这段视频传了上去。
在配文字的地方,他想了很久,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只留下了一句最简单,也最让他心头发热的话。
“我们村里,来了群最可爱的人!”
阿伟把视频发出去后,就去帮着搬东西了,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他就是想让更多人看看那群老爷爷的样子。
半个多小时后,他擦了把汗,想歇口气,才重新掏出他的旧手机。
屏幕刚一亮起,阿伟整个人就僵住了。
手机突然疯狂的震动起来,屏幕上不停的跳出新消息的提示。
他点开那个不常用的社交软件,看到上面的数字,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点赞:十万加。
评论:三万加。
转发:五万加。
“我的天……”阿伟的手抖的厉害,他使劲揉了揉眼睛,可那串数字不但没消失,还在飞快的往上涨。
他颤抖的点开评论区,密密麻麻的留言瞬间涌了进来。
顶在最上面的一条评论,点赞已经过万。
“我一个三十多岁的大老爷们,在工地食堂看着视频,哭得像个傻子。他们手里明明没刀,我却感觉看到了刀光剑影!”
下面立刻跟了无数条回复。
“兄弟,你不是一个人!我在电子厂流水线上戴着耳机看,眼泪掉在电路板上,差点被线长骂。这才是我们中国人的骨气!”
“我在广东开塔吊,也是大凉山出来的。看到家乡有了这么好的工坊,看到老爷爷们,我突然不想在外面漂了。我明天就去问老板结工资,我想回家!”
这条评论像是一下子点醒了很多人。
“我也是!我在苏州的厂里拧了五年螺丝,一年到头回不去一次家,赚的钱不多,快忘了我们彝族的话怎么说了。看着视频里那些孩子,我心里堵得慌!”
“坐标新疆,我也是从帕米尔出来的,在上海送外卖。每天在钢筋水泥里跑,感觉自己都快不是雄鹰的后代了。看到这条视频,我浑身的血都是热的。我们家乡的工坊是不是也这么厉害?我想回去学鹰舞,找回我们塔吉克人的魂!”
一条条的留言,来自天南海北。
这些话都很朴实,字里行间,却透着一股共同的情绪:一种在外漂泊的迷茫,一种对家乡的渴望,和一种被视频点燃的,想回家的感觉。
阿伟一条条翻着,这个二十出头的彝族小伙,看着屏幕上那些和他一样,在外打拼的同乡们的留言,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
他好像第一次明白,郑雅君老师,还有爷爷他们,正在做的,是一件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视频的影响,很快就从网上扩散到了现实里。
大凉山,阿朵所在的那个工坊。
负责后勤的小陈,正拿着本子统计学员的尺码,准备定做统一的训练服。
她桌上那部专门用于联络的手机,突然尖锐的响了起来。
“喂,您好,这里是朵洛荷非遗工坊……”
“喂!你好!我问一下,你们是不是招学员?我现在在东莞打工,我能报名吗?我是咱们普格县的人!”电话那头的声音很急,背景音里满是机器的轰鸣声。
小陈愣了一下:“啊?您好,我们第一期学员已经招满了,而且我们是线下教学,您在东莞的话……”
“我能请假回去学!你们下一期什么时候开?能不能给我留个名额?钱不是问题!”
小陈还没来得及回答,办公室里另一部备用电话也响了。老王手忙脚乱的接起来。
“你好,我是在网上看到你们那个《大刀进行曲》的视频,太震撼了!我想问问,我儿子今年十九了,在浙江温州鞋厂做事,他从小就喜欢这些,你们能不能收他?我们是西昌的!”
“这个……我们主要面向的是本地的青少年……”
“我们就是本地的啊!他就是想出去闯闯,现在想回来了!你们就给个机会嘛!”
差不多同一时间,帕米尔高原的工坊里,林涛和阿依古丽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
他们的手机、工坊的公开社交账号,几乎同时被潮水般的信息给淹没了。
“阿依古丽老师!我是从你们乡出去的,在库尔勒的油田上工作,我看到巴依老爷们都去报名了,我心里急啊!我能不能先在网上报个名,等我休假了就回去学!”
“林老师!你们那个双语教材,能不能卖给我一本?我在江苏的船厂,我们这有好几个帕米尔来的兄弟,我们想自己先学起来!”
“雅君姐!爆了!彻底爆了!”
林涛的电话直接打到了郑雅君那里,他的声音里混杂着激动和不知所措,“我们的咨询电话已经被打爆了!全是在外地务工的年轻人,都哭着喊着要回来学跳舞!这……这可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