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月月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我不打算写声明，也不打算开记者会。”郑雅君的话，让苏月月猛地抬起头，眼里全是不可思议。
不澄清？那不是就等于默认了那些脏水？
“舆论的脏水，泼来泼去，只会越来越脏。”郑雅君的眼神很冷，“对付疯狗最好的办法，不是跟它对骂，而是一棍子把它打死。”
她顿了顿，看着苏月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排一支舞，一支双人舞。我需要一个搭档。”
苏月月的心跳漏了一拍。
“这支舞，叫《光与影》。”郑雅君的声音里，有一种近乎冷酷的理智，“我，是光。你，是影。”
“我要你在舞台上，跳出你所有的不甘、挣扎、迷失和痛苦。把那个在泥潭里打滚，被黑暗吞噬的影子，活生生地跳出来。”
“而我，会用我的舞，给你方向，给你救赎，把你从深渊里拉出来。”
苏月月彻底呆住了。她做梦也想不到，郑雅君的回应，不是一篇苍白的公关文，而是一支舞。一支将她们两人都置于风口浪尖的，无比大胆的舞。
“你……你为什么要选我？”苏月月的声音在发抖，“你就不怕……我再毁了你一次？”
“你不会。”郑雅君的语气很笃定，“因为这支舞，也是你唯一能救你自己的机会。卫昌把你当成用完就丢的棋子，而我，给你一个把棋盘掀翻的资格。”
她伸出手：“敢不敢？”
看着那只白皙修长的手，苏月月眼中的恐惧、自卑、犹豫，最终被一种破釜沉舟的渴望所取代。
她缓缓抬起手，握住了郑雅君的手。
“我敢。”
排练开始了。
然而，第一天，两人就陷入了僵局。
没有默契。
完全没有。
《光与影》的开场，是影子在黑暗中独舞，充满了挣扎和冲撞。苏月月的技术无可挑剔，每一个动作都标准得像是教科书，但她的舞里，没有灵魂。
她的动作里充满了防备，像一只刺猬，不敢打开自己。她甚至不敢直视郑雅君的眼睛，每次眼神交汇，都下意识地躲开。
“不对！”郑雅君关掉了音乐，排练厅里只剩下两人粗重的呼吸声。
“苏月月，我要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影子，不是一个漂亮的舞蹈机器！”郑雅君的声音有些严厉，“你的痛苦呢？你的绝望呢？被你吃了吗？”
苏月月脸色一白，嘴唇动了动，却没有反驳。
她做不到。
在郑雅君面前，她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本能地想要把自己藏起来，怎么可能还敢把内心最丑陋阴暗的一面展示出来。
“再来！”郑雅君重新播放音乐。
一遍，两遍，十遍……
排练厅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苏月月的体力在飞速消耗，精神更是被逼到了极限。
到了一个高潮部分，是一个难度极高的托举动作。郑雅君需要以一个稳定的姿势托起在空中翻腾的苏月月，这需要两人之间绝对的信任。
就在苏月月跃起，身体在空中展开的那一刻，她的脑子乱了。网上那些不堪的辱骂，同学们异样的眼光，还有郑雅君严厉的呵斥，像潮水一样涌进她的脑海。
她分心了。
身体在空中失去了平衡，眼看就要以一个危险的姿态摔向地面！
“小心！”
郑雅君瞳孔一缩，来不及多想，几乎是本能地放弃了自我保护的姿势，侧身向前，伸出双臂，用自己的身体去接住下坠的苏月月。
“砰！”
一声闷响。
苏月月重重地砸在了郑雅君的手臂和肩膀上，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一起摔倒在地。
苏月月摔得七荤八素，但因为有郑雅君做了缓冲，并没受伤。她慌忙爬起来，却看到郑雅君蹙着眉，捂着自己的右臂，脸色有些发白。
“雅君姐，你……”
郑雅君的黑色练功服袖子被蹭了上去，一截雪白的手臂上，一片刺眼的红肿正在迅速浮现，很快就变成了淤青。
那片淤青，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了苏月月的心上。
她看着那片伤，又抬头看着郑雅君忍着痛的脸，所有的防备、委屈、伪装，在这一刻，轰然倒塌。
“对不起……”
她跪坐在地上，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地砸在地板上。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
这一声声的“对不起”，不仅仅是为了这次失误，更是为了过去所有的愚蠢和伤害。
郑雅君看着她哭得浑身发抖的样子，眼神复杂。她没有去扶她，只是慢慢地从地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被砸疼的手臂，声音有些沙哑。
“哭完了吗？”
苏月月抬起泪眼婆娑的脸，哽咽着点头。
“那就站起来。”郑雅君的语气依旧平静，“我的时间很宝贵，没空看你在这里掉眼泪。”
她走到音响前，看着倒映在镜子里，狼狈不堪的苏月月。
“苏月月，记住这种感觉。记住你现在有多狼狈，多无助，多痛恨自己。然后，把这些东西，都给我跳出来。”
“用你的舞，告诉我，你到底有多不甘心。”
说完，她按下了播放键。
熟悉的音乐再次响起。
苏月月擦干眼泪，从地上爬了起来。她重新走回场地中央，这一次，她的眼神变了。
当第一个音符落下，她动了。
她的动作不再标准，不再漂亮，甚至有些癫狂。她蜷缩、伸展、冲撞、跌倒，她的身体仿佛不再受自己控制，而是被一股巨大的黑暗力量所裹挟。
那不是在跳舞，那是在求生。
郑雅君静静地看着，直到乐章进入第二部分。
她动了。
她的舞步沉静而有力，像一束光，坚定地刺破黑暗。她没有去强行拉扯苏月月，而是围绕着她，用自己的舞步，构建出一个包容而温暖的空间。
苏月月冲撞，她便引导。苏月月跌倒，她便在旁边伸出手。
两人的身体，第一次有了交流。
一个疯狂地想要毁灭，一个温柔地试图重建。
一个代表着被扭曲的人性，一个代表着最坚韧的守护。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两人相隔一步，遥遥相望。苏月月的脸上还挂着泪痕，胸口剧烈起伏，但她的眼睛里，却有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光亮。
她看着郑雅君，看着她手臂上那片刺眼的淤青，深深地，深深地鞠了一躬。
从这一天起，《光与影》的排练，才算真正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