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后来，可笑的是，我最信赖的好师兄得知此事后，竟领着全江湖上下一同讨伐我。以肉身想要抗衡灵力，简直是自寻死路！那场大战持续了整整半月，所有人都死了，我那师兄一生自诩名门正派弟子，临了竟使了诡计，在我心口上狠狠地捅了一剑，苏仇，你知道那伤口有多深吗？”
陆赢川指着自己的心口处，嘲讽地笑道，他望向苏鹤霖的眼神一眼看去尽是悲凉。
苏鹤霖太明白被亲近之人背叛是什么滋味了，当他亲耳听到陆赢川说出这些话、亲眼看见他露出这副神情时，心还是止不住地隐隐作痛。
他双唇有些颤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那一战世人皆以为我们两个也一同被掩埋于漫天尸海中，但却是我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将他从那肮脏的地方带了出去。我二人皆受重伤，我的情况还算好些，可他已经昏死过去了，于是我便将他藏在了一处无人知晓的地方，花了整整三年的时间，又创造了一批灵卫用来救他。这三年里，他无时无刻不在怨恨我，起初还会劝阻我放弃修灵，后来见我太执着，便起了杀心。他恨我，我也一样恨他，破镜如何能重圆？”
“既然你恨他，当初又为何救他？”苏鹤霖问道。
陆赢川听闻，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他将头转向了一旁，犹豫了许久，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苏鹤霖的问题，想了半天，这才支支吾吾道：“我……我只是念及同门之情。”
当苏鹤霖开口询问的那一刻，心里便已经有了答案，但看到陆赢川的反应时，还是忍不住一阵小小的失落。
不过，苏鹤霖将那失落掩藏的很好，又或许是密室里光线太暗的缘故，以至于陆赢川并没有察觉到。
“所以，他为了杀你，也修习了灵力。”苏鹤霖平静地望着陆赢川，说道。
陆赢川的眼中飞速地闪过一丝惊诧，众人皆说万生宿是被他逼迫着去修灵的，因此在他的罪孽上又添了一笔，而让他惊讶的是，唯有苏鹤霖的第一反应竟不是这样认为的。
“嗯，他趁我不备，偷习了我的功法，并且暗中研究出了能压制我的另一功法。”陆赢川说着，意味深长地将苏鹤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眼，淡淡地补充了一句：“也就是你现在修习的《青衣决》。”
苏鹤霖心里一惊，猛地抬眸对上他那双如深潭般死寂的眸子，问道：“你怎知我修的是《青衣决》？”
这套功法乃是万生宿强行契灵那日留下的补偿，知道此事的人可谓是少之又少，包括那块青衣令也是如此。
他既知《青衣决》之事，那是否也知道了自己和万生宿契灵之事？
果然如苏鹤霖所料，陆赢川似乎对他异常了解，甚至比他自己都要了解，只听他继续说道：“那功法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你经脉里流着的灵气都是那个味儿，化成灰我都认得出来。当年，万生宿为了以绝后患，表面上骗取我的信任，暗中却将我阿姐夫妇绑了去，以之相要挟，逼我交出剩下的灵卫。但当我辜负灵卫，将它们带过去交换时，才知万生宿的心智已经走火入魔了，他想要灵卫并非是为了什么惩奸除恶，而是为了自己独吞灵卫，掌握天下，我不过是他的绊脚石罢了，而我阿姐他们……早就死在他手上了！”
说到后半段时，陆赢川的情绪越发的激动了起来，满是对万生宿的滔天恨意。
他所说的每一个字，都仿佛一把刀剜在自己的心口上。
“于是他便将你的灵卫封印在青衣门中，又将你封印在阴木梳里。”苏鹤霖从怀中掏出了在荒宅里捡到的那把梳子，忽然间明白了一切。
怪不得崇穗剑庄会突然入世，想必那位张兄便是奉命下山将阴木梳交于花子驭的，看来花子驭一早就打定了陆赢川的注意，现在应该已知晓陆赢川重出人世了！
苏鹤霖忽觉一阵头疼，自己一向对权利无争，只想好端端地当个闲杂人等，可怎么偏偏越不想要什么便越来什么。
如果可以，这太子之位谁要便拿去，什么狗屁青衣令谁稀罕便送给谁，这么多年来，不管是契灵，还是皇储之位，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想不想要、需不需要，硬塞给他一身所谓的使命和责任，最后引来这么多杀身之祸却又不见他们来管一管。
他是负责了，可又有谁为他的一生负责呢？
陆赢川冷笑一声，讥讽道：“到头来，最擅欺瞒、狠毒的恰恰那些自诩为匡扶正义、惩恶扬善而生的人，而一心只想救人的，最后竟背上百年骂名，尸骨任人践踏！苏仇，你可还记得灵澈府那些人自视清高的嘴脸？所谓的名门正派，一边鄙弃着创造灵的人，一边还要尽情享受着灵带给他们的好处，你说可不可笑？”
“陆赢川……”苏鹤霖忍不住轻声唤了一声面前那人的名字，心里有股说不出的难受，是在为他，也是在为自己。
“我要说的都已经说完了，苏仇，若你还觉得我是为祸苍生的魔头祸害，大可以直接杀了我，反正这里也没有别人，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陆赢川语气放的极轻，目光温柔地望着苏鹤霖，可不知为何，苏鹤霖却从那双眼睛里看出了几分视死如归的感觉。
密室里的气氛寂静了片刻，两个人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对方，不言不语。
陆赢川像是在等待着审判一样，期待着苏鹤霖会作何选择，可谁知苏鹤霖面无表情地将《灵史秘闻》从他的手中夺过，在他的注视下，一页一页地撕成碎片，然后转身走到一面墙边，随意找了一盏烛灯，将撕碎的书页拿去燃了蜡烛。
“你这是……”陆赢川震惊地目睹着苏鹤霖完成这一系列动作，呆呆道。
待手中所有书页都被烧了个干净后，苏鹤霖这才慢条斯理地拍了拍手，回身一脸轻松地对他笑了笑，说道：“无所谓，我认的是你这个人，又不是陆赢川这个名字，况且咱们俩也算臭味相投了。”
陆赢川听罢，望着那笑容，不禁一阵出神。
他心想，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如此奇怪的人？
奇怪到说的每一句话好像都能给他带来从未有过的暖意，奇怪到只要是在这人身边，便能彻底放松下来，奇怪到在听到他不介意自己的过往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
陆赢川也随之轻轻笑了一下，压在心里的那颗巨石似乎在苏鹤霖说出这句话时变得轻了许多，他又变回之前那副溜尖打滑的劲头，道：“嘶，苏仇，有没有人同你说过，你很会啊？”
苏鹤霖瞬间露出了嫌弃地表情，白了他一眼，懒得搭理这话茬。
呵，这家伙还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儿！
“对了，还有一问。”苏鹤霖忽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正色道：“既然你已成了灵，那同你契灵的人是谁？为何阿若和那店小二也能看见你的存在？”
陆赢川被苏鹤霖这连环问逗乐了，眨了眨眼，笑道：“我的小殿下，你这可不是一问了哦！”
在苏鹤霖疑惑的目光下，陆赢川伸手轻轻指了指他的心口，挑了挑眉，那张如刀削般又带有几分邪气的脸上尽是意味深长。
苏鹤霖的心紧了一下，不可置信道：“我？可我什么时候和你……”
他的话说到一半便噎住了，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是荒宅那一夜！
见苏鹤霖万分不易地猜出来了，陆赢川也不含糊，点了点头说道：“老子是魔灵，岂是那些低等灵物可以相提并论的？”
烛火微微摇曳，映在苏鹤霖的脸上，不知是光映的，还是想到和陆赢川契灵的画面而红了脸。
他下意识的抬手抚上丹田，暗暗运起一丝灵力，向体内的灵探去。
但结果却让他大吃一惊，只见原本应虚渺的灵体忽然在他眼前化为了一缕青烟消散了！
苏鹤霖慌了一下，但随即又奇怪的“咦”了一声。
灵与灵师自结下缔约的那一刻起，便可以共享灵力，同样的，当灵消散时也会带走灵师的部分灵力，灵越强大，带走的灵力便越多。
像苏鹤霖这种灵力本就不强的灵师，莫说是与陆赢川契灵了，就是与万生宿这种程度的更是铤而走险，不管是陆赢川还是万生宿，只要一消散，苏鹤霖便彻底成了个废人。
可奇怪的是，方才那灵消散后，并没有带走他一丝一毫的灵力。
这是怎么回事？
苏鹤霖满心疑惑地看向陆赢川，见他嘴角抿起的得意之色，心下便明白了什么。
“你放心，老子的眼里可揉不得沙子，你体内的那个废灵已经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有我在，你不需要他。”此时，陆赢川身上的邪气展现的淋漓尽致，漫不经心地把玩着阴木梳，一股莫名的占有欲和压迫感直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