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秋巳是从哪儿搜罗来的这些宝贝,竟堆成了几摞小山这么高,苏鹤霖望着眼前琳琅满目的书籍卷宗,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这么多秘籍若是带出去转手卖了,确实能赚上一大笔,只是他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从这其中找到他想要的续命之术。
“咱们得尽快,秋巳想必已经发现我们不见了,用不了多久便会找到这里,此处并不安全,倘若他要围攻,我们两个就是笼中之鸟,插翅难逃。”苏鹤霖粗略地扫了一眼高他三四人的书架,一阵头大,忽然觉得自己好像说了一句屁话。
莫说是一个半大的国库了,自己殿里存放着的那些书籍都没摸完一遍,他倒是想快,但也得能快得起来。
书架对面的陆赢川不知从哪面墙壁上顺来一盏烛灯,托举着放在脸庞,透过书架的缝隙看过去,说道:“苏仇,你且放心去找你的秘籍,有我在,没人能打扰到你。”
若有人敢来犯,他势必叫他们与这地下幽幽白骨陪葬!
苏鹤霖闻声,转过头认真的盯着陆赢川良久,见那人如此认真,便安心了不少,点点头,开始搜寻起了古法秘籍。
忽然,眼前一本尘封着厚厚一层灰的书卷引起了苏鹤霖的注意。
那书卷倒是不厚,摸起来也就半本画册的样子,但书面却格外大,与周围摆放的书籍格格不入。
苏鹤霖疑惑地拿起书卷,轻轻吹了一下便起了一阵灰,他忍不住捂住口鼻,微微皱着眉头轻呛了一下,心道这书上的灰怕是从祖宗辈就有了吧?
他抬袖拂去了上面的蛛丝,将那书卷打了开来,只见扉页明目清晰地写着《灵史秘闻》四个大字,不禁有些奇怪,外面的封皮磨损的厉害,里面的字迹却如同新写上去的一般。
耐着性子,苏鹤霖翻开了下一页,脸上的神情也随着手中翻动书页的动作而变得越发震惊,目光也时不时地瞟向正在帮他寻书的陆赢川。
待整本书卷翻到最后一页后,苏鹤霖面色有些凝重,轻轻合上了书卷,悠悠地长叹了一口气。
始终离他不远的陆赢川探出头,问了一句:“怎么了?”
苏鹤霖看了看陆赢川,神色犹豫了一下,将手中的书卷递了过去,示意他看。
《灵史秘闻》里记载的不是别的,正是陆赢川的过往以及灵师一职的百年历史。
陆赢川狐疑地接过书卷,只是草草地翻了几页,便面色僵硬,目光一时间竟不知该往哪里放,总之是不敢直视苏鹤霖的。
他心怀忐忑地试探道:“你都……知道了?”
苏鹤霖淡淡扫了他一眼,问道:“你准备瞒我到几时?”
之前对陆赢川的身份有颇多猜疑,而他又不肯明说,自己便也没再强问,时至今日,他才终于弄清陆赢川到底是何来头,但心中仍然尚存一丝疑问。
“我其实从未想过要瞒你,只是怕你一时接受不了。”陆赢川见状,语气中明显能听出有些急了,他解释道。
苏鹤霖别过头去,冷笑一声,心想难不成陆赢川以为他现在便可以接受这几日一直朝夕为伴的人竟早已死了一百年?而且还是个饱受诟病、引发江湖纷争、甚至是让人间成为炼狱的魔灵!
不过他不也是在经受世人唾骂,身上背负的恶名丝毫不比陆赢川少,如此看来,他又能比陆赢川好到哪里去?
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看向陆赢川那副不安的样子,一瞬间恍惚了一下,对自己方才的态度忽然徒生出一股歉意。
大概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不知何时陆赢川变得如此小心翼翼了。
“所以,这上面说的都是真的,你现在是处于灵的状态?”苏鹤霖缓了缓,问道。
陆赢川不禁将手中的书卷握紧,咬着牙,眼神里涌出一股复杂的神色,苏鹤霖清楚地从他的脸上看到了寒意、恨意以及讥讽,他盯着手中的那卷书,道:“哼,都一百年了,这些臭蛆们不分是非、倒打一耙的能力倒是见长,想不到都已经成了祖传的绝活了。”
苏鹤霖一听,看来当年的事另有隐情,绝非这单单书面之词简单,他挑了挑眉,等待着陆赢川的解答,毕竟与这本不知何人所编撰的《灵史秘闻》相比,他更愿意相信从陆赢川嘴里亲口说出的真相。
“没错,我是灵,也不否认是我一手创造出了灵卫,不过……苏仇,以你对我的了解,你觉得当年我为何暗中研究灵力?”陆赢川问道。
苏鹤霖微微有些沉默,一时难以回答。
他并非是质疑陆赢川的为人,反之,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他觉得此人是个有情有义的,虽说有时候挺不正经的,武功路数也很邪乎残忍,但至少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或许是迫不得已才成这个样子。
见苏鹤林不语,陆赢川以为就连他也相信了秘闻里记载的自己,心头莫名涌上一阵失落,眸子顿时垂了下去,沉吟了片刻,说道:“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同你说过,阿若很像我的一位故人?那并非是我一时兴起随口胡诌的流氓话,是真的……”
苏鹤霖瞳孔微震,见陆赢川神色恍惚着,继续道:“这位故人便是我阿姐,我本无父无母,家中唯有长姐靠采药将我抚养长大,因为家境贫苦,所以直至十二岁才上山开始习武,虽已过了开智期,但好在后来几年玩命赶了上来,被各大门派视为武学奇才。本以为往后的日子都会像那时如此风平浪静,而我也会一直潇洒肆意的快活下去,但没想到某一日,阿姐突然来信说自己要嫁人了。”
“当日我便连夜下了山,偷偷在暗处见了那男人一面。”陆赢川猛然顿了顿,在火光的映照下,眼底似乎泛着淡淡的薄雾,让苏鹤霖不由得愣了一愣,一度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陆赢川的脸上先是一番轻蔑,随后又被一股悲凉取而代之,苦笑一声,似是在喃喃自语:“明明就是个没出息的怂包、莽夫,真不知道阿姐究竟瞧上他哪一点了,眼光比我还差。”
“……”
原本苏鹤霖还在为陆赢川的身世感到心疼,但这后半句话一出口,瞬间将他好不容易起的一丝怜悯之心给毁得荡然无存。
此刻,他只觉着自己好像躺着也能中箭……
很好,有被侮辱到。
陆赢川也是故意为之,说完这话还不忘心虚地瞥了一眼苏鹤霖的反应,只见苏鹤霖的脸色已经变得堪比那烧锅下的灰了,便急忙避开了这个话题:“阿姐一心要嫁给他,老子把嘴皮子磨破天了也没能说服她。后来,阿姐不知为何突然染上了一种怪病,那病症表面上看不出于常人有何不同,但却能以极快的速度扩散,染病者的经脉将会一寸一寸慢慢断裂,每日便会断一点儿,体内的血也成了黑紫色,凡花草触碰皆会被腐蚀。”
“我阿姐不愿连累城中百姓,便和那个傻子一起搬到了荒山外居住,她本想将那傻子也从身边赶走,但他的莽劲一犯,九头牛都拉不走,最后和我阿姐一同染上了怪病。我寻遍了天下的名医也没能得知这究竟是何病因,又该如何医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我阿姐被折磨的生不如死,还要强忍着,笑着跟我说没事,阿姐不疼。”
陆赢川的声音开始变得颤抖了起来,眼前不知何时被滚烫的泪水浸湿,倏地一颗晶莹透亮的泪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直直地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目睹着陆赢川陷入痛苦的回忆中,苏鹤霖于心不忍,已经不想再继续听下去了,更不想看到他在自己面前哭。
他突然开始后悔自己那样问了……
不管陆赢川是否像《灵史秘闻》里说的那样,于苏鹤霖而言都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苏鹤霖刚要开口劝阻陆赢川不要再说下去时,尘封在陆赢川心里百年的秘密似乎有些不受控制,他忍了足足一百年。
“偶然一次,我从师门密库的炭火堆里发现了草草几张讲述灵力的破纸,已经被炭火烧得十之四五,但好在让我得知了灵力或许可以救我阿姐和那个傻子一命,于是我便将那几张纸私藏了起来。那时灵力这东西还被视为邪魔外道,也不只是哪位仙人留下的东西,竟就这样断绝了,我只能暗中研究这些东西,不敢让旁人知晓,就连一向与我交好的……”
说到这儿,陆赢川忽然哑然失声。
不用他明说,苏鹤霖便已经猜到了他想说的人是谁,一只手不自觉得摸了摸自己的丹田。
陆赢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翻涌复杂的情绪,故作轻松道:“后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老子叛逃师门,创造灵卫,不过并非是有他们所说的什么狗屁野心,而是纯粹为了救我阿姐而已,只是这群无知可笑的人面对自己未知的力量时产生了敬畏,所以才想方设法的将其视为异类,铲除异己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