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栀心里吐槽，面上却愈发显得低眉顺眼，步履轻盈规矩。
“殿下，寒舍简陋，还请勿要见怪。”
裴栖云脚步未停，径直走入院中。
他的目光看似随意，却淡然打量起了这方小小的院落。
几丛翠竹，一架秋千，透着几分清雅和低调。
然而，裴栖云的目光在掠过窗边书案时，微微一顿。
案上笔墨未干，几张写满簪花小楷的纸笺随意摊着，旁边还放着一个绣了一半的香囊。
最要命的是，书案一角几本账册虽被锦帕半掩着，但那露出的边角，却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宁栀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心里咯噔一下。
糟了，刚才急着去前厅，账册没来得及收好。
宁栀面上却不动声色，快步上前，看似自然地用袖子拂过案面，将那几本账册盖住，同时对弄月吩咐道：“弄月，快去给殿下沏壶新茶来，用我收着的那罐雪顶含翠。”
“是，小姐。”
弄月如蒙大赦，赶紧溜了。
宁栀转身，对裴栖云露出一个温婉的笑：“殿下见笑了，方才走得急，未来得及收拾。”
裴栖云的目光从书案上移开，落回她脸上。
那眼神深邃，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让宁栀的心跳不自觉漏了一拍。
“看来栀儿平日，倒也勤勉。”
宁栀心里一紧，面上却露出几分羞涩，微微垂下眼睫：“不过是胡乱写写画画，打发时间罢了，让殿下见笑了。”
裴栖云不置可否，目光却紧紧锁住她，那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带着洞悉一切的魔力，让宁栀感觉脸颊隐隐发烫，几乎要维持不住。
他忽然话锋一转，意有所指：“府中中馈，繁杂琐碎。”
“日后入了王府，这些账目之事，自有专人打理，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裴栖云微微停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那账册，声音低沉了几分。
那嗓音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磁性，仿佛滚烫的砂砾磨过心尖。
“若有什么不解之处，或想学着打理……大可来问本王。”
“本王，可以教你。”
宁栀心头猛地一跳，有些诧异的对上他的视线。
裴栖云要亲自……教她？
不对不对，可不能再说账本了。
那是她是私产啊，她还不想被他发现来着。
她连忙垂下眼睫，好似带着几分被关怀的无措，声音细弱：“臣女资质愚钝，怕学不会，反倒给殿下添麻烦。”
裴栖云看着她这副娇怯模样，眸色深了深，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却并不点破。
宁栀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眼波一转，看向窗边的矮榻和棋盘，声音带着一丝期待：“殿下枯坐无趣，不知……可否赐教一局？”
裴栖云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良久，他才缓缓颔首，声音听不出情绪：“栀儿想下便下。”
宁栀暗暗松了口气，但又觉得这话有点儿古怪。
好像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会应允一样。
棋盘摆上，黑白子落。
一开始对弈，宁栀便全神贯注。
她棋风灵动诡谲，时而看似退让，实则暗藏杀机。
然而几局下来，竟是胜负参半，看似旗鼓相当。
但宁栀心中雪亮。
裴栖云在让她，而且让得很高明。
他看似步步为营，攻势凌厉，却总在她看似陷入绝境时，留下一个不易察觉的破绽，引导她反败为胜，却又不会让她赢得太过轻松。
他到底想干什么？
宁栀落下一子，抬眸看向对面气定神闲的男人。
裴栖云则静静地看着她凝神思索的模样，日光透过窗棂，在她纤长的睫毛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他执起茶杯，慢条斯理地呷了一口，眸色深沉难辨。
就在这时，院门外隐约传来脚步声和低语声。
不一会儿，弄月进来低声禀报：“小姐，夫人派人来问，可需添些茶点？”
宁栀眉头微蹙，知道这是舅母不死心，又想打探情况。
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柔声道：“去回禀舅母，殿下正在手谈，不喜打扰，茶点便不必了。”
弄月领命而去，将来人打发了。
此后，王氏又借故派了两次人来，一次是问晚膳安排，一次是送时新果子，都被宁栀挡了回去。
棋局仍在继续。
宁栀几次险险与裴栖云打成平手，但她清晰地感觉到，对方那看似专注的眸光下，隐藏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从容。
他并非不能赢，而是在……陪她玩。
这种认知，让宁栀不禁有些挫败。
罢了，她暗自摇头。
她这点野路子棋艺，本就是自己瞎琢磨的。
能跟裴栖云打的有来有回已经不算差了，总不能指望一口吃成胖子，直接就把他杀得片甲不留吧？
宁栀甚至觉得有点好笑。
慢慢来，总有一天……未必不能真正赢他一局。
这么一想，心态反而平和了许多，甚至生出了一丝趣味，更认真琢磨起他的每一步路数来。
眼见窗外日影西斜，天色渐晚，宁栀觉得这坐一坐也坐的差不多了。
她放下棋子，起身脸上挂着温婉得体的笑容，准备下逐客令：“殿下，时辰不早了，今日多谢殿下赐教，臣女受益匪，不如……”
然而，宁栀的话还没说完，手腕却忽然被一只温热而有力的大手轻轻握住。
宁栀身子一顿，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
她怔愣低头，看着裴栖云修长的手指正不轻不重地圈着她的手腕。
那触感越发滚烫炽热，不免让宁栀想起上次在这院中他抓住自己时都做了些什么。
怦怦——
一时间心跳失序，脸颊也不受控制地微微发热。
他……他想干什么？
然而裴栖云并未做什么过分的事，他只是微微施力，便将她重新带回了座中。
裴栖云抬眸看她，那双深邃的眼眸在渐暗的天光下显得格外幽深，仿佛能将人的魂魄吸进去。
“急什么？”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意味。
宁栀坐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这是什么路数？怎么还突然动手动脚了？
就在她心乱如麻之际，裴栖云忽然微微倾身，向她靠近了几分。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松香气息扑面而来。
裴栖云压低了声音。
“皇后与安阳郡主……近日往来甚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