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栖云脸上没什么表情，还是那副清冷矜贵的模样，但……
宁栀的心猛地一跳。
她正巧对上裴栖云无比幽深的凝视。
他的瞳孔好似漆黑无尽头般的漩涡般，紧紧锁住屏风上她朦胧的轮廓身影。
那目光中带着一种近｜乎贪婪的审视，仿佛在欣赏一件落入掌中的珍宝。
裴栖云唇角那抹惯常的弧度加深了一丝几不可察的意味。
不像是笑，更像是一种满足的喟叹。
最让宁栀感到脊背发凉的是，裴栖云周身那股内敛的气息，此刻变得越发粘稠而具有压迫感。虽然他一动未动，却让宁栀莫名产生一种无形中被蛛网缓缓缠绕，将要窒息的错觉。
这眼神……
莫名让宁栀有些毛骨悚然。
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她吃拆入腹一般！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呼吸微微一滞。
【哇！妹宝换新衣服了！肯定超美！】
【我们妹宝穿什么都好看！】
【这要是让三个男主看到不得眼睛都红了】
弹幕一片都是插科打诨，说一堆有的没的。
若是换做往常，有什么危险发生的话，弹幕早就在吐槽了。
可现在也没人在说裴栖云哪里不对。
宁栀蹙眉，难道……是她感觉错了？
她定了定神，再仔细看去时，裴栖云已经微微侧身，目光转向了窗外。
只留给她一个清冷如远山黛般的侧影。
仿佛刚才那骇人的压迫感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或许……真是她多心了？
宁栀压下心头的异样，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表情，这才袅袅婷婷地走出屏风。
“殿下，”
她微微福身，轻柔道：“您看……可还合身？”
裴栖云闻声转过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此刻，他的眼神唯余平静温和，带着几分欣赏，微微颔首：“甚好。”
“尺寸款式，都极衬你。”
宁栀看着他这副无可挑剔的霁月清风模样，心中那点疑虑被压下，只得垂下眼帘，暗自嘀咕。
或许真是我看错了？
他这人……看不透。
裴栖云目光在她身上流连片刻才缓缓移开，淡然提起：“秋猎将至，陛下命我随行护驾，需离京一段时日。”
秋猎？
宁栀心中猛地一动，皇家秋猎？！
那岂不是……
她脑中瞬间闪过顾千渊那张偏执的脸和薛瞻孟善霁那两个伪君子。
那不就是把她留给那这几个疯子了吗？
一想到可能要同时面对这三个麻烦，她就觉得头疼。
恰在此时，几行弹幕忽而闪过眼前。
【秋猎？那不是大型修罗场吗？】
【我记得这次秋猎不太平来着……】
【确实，小皇帝好像会受伤来着】
【我记得皇帝是伤的挺严重，无所谓，这跟我想吃肉又有什么关系呢？】
宁栀瞳孔微微一缩，皇帝会受伤？
她心头猛地一紧，下意识地看向裴栖云。
他要护驾，必然身处险境中心。
万一……
万一他被牵连……
这个念头一起，竟让宁栀生出一丝莫名的焦躁。
不行。
裴栖云现在是她最大的靠山，他若出事，自己肯定也不可能独善其身。
那些虎视眈眈的豺狼，只怕会立刻扑上来将她撕碎！
于公于私，他都不能有事。
心下急转之间，宁栀已做出决断。
她抬起眼，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与依赖，声音轻柔却格外坚定：“殿下要离京？”
“秋猎场刀剑无眼，听闻……近来京郊也不甚太平。”
“栀儿……实在放心不下。”
宁栀微微咬唇，仿佛鼓起很大勇气：“殿下……可否允准栀儿一同前往？”
“即便不能伴驾左右，在行营等候，也好过在京中日夜悬心。”
得盯着点，别让我的靠山倒了！
而且离开京城，也总比被那几个人骚扰的强。
裴栖云闻言，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顿。
他抬眸，深邃的目光落在宁栀脸上。
那眼神复杂难辨，仿佛要穿透她娇柔担忧的外表，看清她内心深处在想什么。
他眼底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涟漪，快得如同错觉。
下一秒，裴栖云便收敛了所有情绪，唇角勾起一抹看似无奈的轻笑。
他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纵容：“既然栀儿担心，那便一同去吧。”
裴栖云答应得如此爽快，反而让宁栀心中微微一愣。
这么容易？
她本以为要费一番口舌。
但宁栀面上不显，只露出几分欣喜与感激，微微福身：“谢殿下体恤。”
很快，菜肴陆续呈上。
席间，裴栖云优雅得体，言谈温和，与宁栀聊了些秋猎的注意事项。
宁栀也配合温顺回应，两人聊天倒是格外和谐。
天色渐暗，华灯初上。
就在餐用的差不多时，楼下忽然传来一阵喧哗，夹杂着女子的责备和下人唯唯诺诺的应承。
宁栀耳尖微动，这声音……
是江安？
她起身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江安正站在锦绣坊门口，指挥着几个下人将一大堆包裹搬上马车。
她脸上显然怒气未消，正对着一个搬东西慢了些的丫鬟斥责起来。
“手脚这般笨拙，还不快点？耽误了回府时辰，看母亲怎么责骂你们！”
那丫鬟吓得瑟瑟发抖，连声告罪。
宁栀眸光一闪，看来王氏是真大出血了，到底还是把那些衣裳都买下了。
江安这是把在她这儿受的气，全撒在下人身上了。
宁栀转身，对裴栖云露出一个略带歉然的笑容：“殿下，舅母和妹妹在采买归家，动静有些大。”
“妹妹性子急，怕是下人们笨手笨脚惹恼了她。”
“栀儿下去看看，免得再生事端，也顺便一同回府。”
裴栖云抬眸，目光淡淡扫过楼下，似乎对那场闹剧毫无兴趣。
他微微颔首，语气平和：“去吧，路上小心。”
“谢殿下。”
宁栀再次行礼，带着弄月缓缓退出了雅间。
门扉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雅间内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裴栖云一人。
他脸上的温和笑意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毫无波澜的静谧。
他慢斯条理的重新执起玉箸，优雅地夹起一块宁栀方才尝过一口的荷花酥。
那块酥饼边缘，还留着一个小小的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