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泽斌晃晃悠悠走到小区里那棵大树的下面，然后一屁股坐到石台上，躺下。
透过叶片的缝隙看着黑夜中的那些星星点点。
周立这个点刚回家，走到小区就注意到树下高泽斌的身影。
周立径直走过去，高泽斌看了周立一眼然后继续透过树叶缝隙看星空。周立察觉高泽斌有点不对劲。
“咋了？”
高泽斌没啥倾诉的欲望。
“没啥事，这个点了，早点回去休息。”
周立见高泽斌不愿意多说，直接一屁股坐到一边，不说话，也抬头看星空。
高泽斌只是瞅了一眼周立，也没说啥，俩人就这样默不作声的盯着星空。
夜里并不安静。不知道什么小动物在移动，有许多细细簌簌的响动。又有说不上来的鸟儿，有一搭没一搭的叫。
有些没睡的家庭，也能传到二人耳朵里一些根本听不清是啥内容的对话。有平和的，也有一听就是在吵架的...
可此时这俩人的心里觉得很平静。
过了好一会儿。高泽斌打破沉默。
“饿不饿？想不想吃点儿烤串？”
周立晚上没咋吃，这会儿一摸肚子，瘪瘪的，觉得吃点也行，于是同意。
俩人起身往外面街道走去，眼下刚好是各种路边摊非常热闹的时候，他们走了一条街，找了一家烧烤店，坐下，开始点吃的。
周立选了几个肉串、脆骨、菜卷啥的，高泽斌则是要了个烤茄子、炒花蛤，点了两瓶啤酒。
高泽斌示意周立看菜单的酒水栏。
“要不要喝一杯？”
周立摇摇头。他可能这辈子也喜欢不上酒，也不想尝试去喜欢。
就当是他少有的坚持。
高泽斌也不坚持，他从来都不愿意干那些个强迫人的事儿。
什么美名其曰‘见世面’，在他心里，就是欺弱。他懒得干。于是给周立点了个汽水儿。
俩人等串期间，也不说话。
场面一度有点尴尬，俩人就那么一人一边，别着脸，看似想事儿，实则跑神儿。
与那些热火朝天干饭、推杯换盏、吹牛逼的，格格不入。
不一会儿，老板娘上串儿了。
见俩人这样儿，还以为是‘和好局’，全上完了以后还送了一个馒头片。
“赠送的。”
俩人吃差不多，来点主食垫垫，还挺舒服。分着吃完了。
老板娘暗自高兴自己又‘日行一善’。
笑话，在她这儿，多大的仇怨也没有串儿解决不了的事儿，如果一串儿不行，那就一把。
桌子上零零碎碎就剩了几串了。
周立突然开口。
“你咋没去上班？”
高泽斌很淡然。
“老板不叫去了。”
周立有些惊讶，同时又有点担心。
“那后面你打算咋办？”
高泽斌无所谓的摆摆手。
“没事儿，生活就见招拆招呗。”
周立觉得高泽斌很洒脱。
“我有时候很羡慕你，可以决定自己的生活。”
高泽斌一愣，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一个苦笑。
“我自己都没想过有一天会被别人羡慕，我都不知道这日子好在哪儿。”
周立联想到自己家的那一地鸡毛，觉得自己现在有家不想回，很可悲。
“反正比我强吧...”
高泽斌起了点兴趣。
“你有你自己喜欢的生活吗？”
周立被问愣了，自己喜欢的生活？他好像一直以来，在爸妈手底下活得跟逃命一样。他们家的麻烦不停的追赶着他，他拼命逃，可总是会被追上。然后身心俱疲地再一次开始循环。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样的生活。
“你会羡慕我，也会羡慕郝喜庆儿，安杨，王鹤然，或者你们班里的某一个同学吗？”
周立迷茫的点点头。
“那你羡慕他们的地方，跟我一样吗？”
“不一样吧...”
“那你其实有你自己想要的生活，只是你还没有捋清楚。”
周立有些惊讶的看着高泽斌，觉得他好像说得很有道理。他不好意思的摩挲着手里的签子。
“我一直以为，我是个没有性格的人，连自己想要什么都不知道。”
高泽斌笑笑，没有接话。
他以前也有段时间，活得很崩溃，每天都在发生他接受不了的事情。
可是生活中的某些事，注定是他斩不断的。无论做任何努力。
周立还是头一次跟高泽斌聊这么长时间的天，他发现自己以前对高泽斌的猜想都是错的。
这个人不仅没有他想象中的冷漠，还意外的，很有自己的一套生活智慧。
而且，他以前能够接触的社会面一直很小，对待很多有‘职业角色’的人，他一直都是有刻板印象的。
他也曾以为，自己跟高泽斌根本聊不到一起去，毕竟二人在许多分岔路上，早就做了不同的选择。
可今天的对话，让周立明显感觉自己是多么的狭隘。
周立突然想让这样受益颇多的对话再多来几轮。
“那高泽斌，你当初是怎么决定选择现在的生活的？能给我一点参考吗？”
可话一出口，周立立马感觉自己错了。
虽然他现在已经完全认可高泽斌不上学也比自己强的多得多。可高泽斌自己这样想吗?周立并不了解高泽斌的具体情况，可他仍不确定，高泽斌会不会羡慕那些安稳的，只要手心向上就可以拿到零用，有家长保驾护航的普通孩子们。
周立小心的看着高泽斌的脸色变化，看到他并没有什么表情，才渐渐放下心来。
高泽斌一直没有张口，他只是在想，自己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
这个问题看上去很简单，可又觉得不是那么容易回答。
良久，他又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我其实压根没费工夫想。我当年其实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只是把不想要的那些全都排除了一下。而且我也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目前的能力在哪儿。放心，你要也到了这一步，你就会发现，综合你所有的一切现状，生活根本没那么多你能选择的选项。”
只有暂时对生活的屈服。
不过高泽斌没有对周立说出最后这一句话。
他也不觉得自己现在对现状已经彻底服气了，他从开始做选择，到今天并不后悔，但不代表他不想要更好的生活。
所以自己也没必要在周立还没正式进入这个社会之前，先给他当头一棒子。
他的日子还长。所有事儿都不一定呢。
俩人从认识以来，头一回聊得这么深，这么开。
今天的这顿串儿，也算是让他俩迅速熟络起来了。
谁知，气氛正融洽呢，这个时候有个喝多的大哥，在走过高泽斌身边时，不小心自己的脚拌到高泽斌的凳子腿上。
他早就迷糊的走不了直线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连带高泽斌这桌都震了一下，还没喝完的半瓶啤酒都倒了。
可高泽斌还没说话，大哥反而怪起他来。
“你特么长眼了吗？挡人路中间？”
周立有些无语，可他还只是个学生，不怎么想招惹这种醉汉。给高泽斌递了个‘安抚’的手势。
“抱歉啊大哥。”
然而，大哥来劲了，听见道歉可算是找到点理儿来，非揪着这事儿不放。
“那赔钱吧。我得上医院挂号吧，得去检查、买药，还得有几天子上不了班儿，那啥，精神损失我也有，你给两万得了。”
高泽斌越听来气。
“你自己不长眼，还挑别人的理儿？你怕不是没醉，故意讹人吧？”
大哥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还挺较真儿。
听到高泽斌质疑自己，直接摇摇晃晃的就开始脱鞋脱袜子。站不稳还差点又摔倒。
脱干净以后，他‘象征性’看了看他那大白胖脚，指着大脚趾头。
“我这大拇哥指甲盖都碎了！整个脚趾头都是青的！”
有看热闹的，往前一凑。嚯，还真青了。
周立脸都白了，他哪儿遇见过这事儿，着急的看着高泽斌。
高泽斌都无语极了。
“你特么袜子掉色都能讹人？不行你报警吧。”
这话一出，众人一下子恍然大悟。
仔细一看，这大哥刚才碰过袜子的手指头也青了，纷纷开始指责他。
“咋那么不厚道呢？喝多了回家睡觉呗，给人家小年轻儿惹事儿。”
“可不咋的，酒品这样还出来干哈呀？回家个个儿喝得了呗，还埋汰人。”
大哥被说的急眼了，伸着脚还想朝高泽斌那边够，让他们看清楚自己的‘伤口’。
“我这就是被创的，现在还疼呢！”
高泽斌见大哥这恶心的操作也不耐烦起来。
“你用那俩窟窿仔细瞅瞅，这么大的空地儿，非撞我桌子上，没叫你赔钱不错了。”
大哥听见还要朝自己要钱彻底炸了，摇摇晃晃起来，就要跟高泽斌硬刚一下，碰一碰。
“你不讲道德，我必须镇压你一下子。”
高泽斌也站起来。
“来啊，当谁怕你啊。”
周立赶紧一把拉住了高泽斌。
“算了算了，跟他至于啥？”
高泽斌这才缓了缓，觉得周立说得也是，跟无赖讲道理讲的清吗？
见高泽斌被劝住了，周立赶紧小跑去老板娘那儿结账，他觉得再留下去没好事儿！
谁知，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高泽斌一个没注意，被大哥偷袭了。
一个啤酒瓶子就这么直接闷在了高泽斌的后脑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