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钦差驾临
靖海侯府正厅,檀香缭绕,却驱不散那股无形的凝重。冉晟端坐主位,蟒袍玉带,威仪不减,只是眉宇间刻着比海风更深的沟壑。冉墨侍立其侧,一身劲装未卸,肩头虽无火龙炮,那股沙场淬炼出的锐气却如藏锋之刃,让踏入厅堂的庞元度脚步微不可察地顿了一瞬。
庞元度其人,约莫二十七八,面皮白净,眉眼含笑,一身宝蓝杭绸直裰,外罩玄色缂丝鹤氅,行走间环佩轻响,贵气逼人。他手中把玩着一只精巧绝伦的**八宝嵌金手炉**,炉盖镂空处溢出丝丝暖香,与厅内檀香格格不入。身后跟着两名面无表情、眼神锐利的锦衣卫随扈,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厅内陈设与众人。
“小侄元度,奉旨前来,给靖海侯爷请安。”庞元度笑容可掬,躬身行礼,姿态无可挑剔,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意味。他目光掠过冉墨,在冉晟脸上停留片刻,仿佛在掂量这位海防重臣在圣旨打压下的成色。
“庞钦差一路辛苦,请坐。”冉晟声音沉稳,抬手示意。目光在庞元度腰间悬挂的那块代表钦差身份的蟠龙玉符上一扫而过——那是皇帝赋予的临时权柄,此刻却如芒刺在背。
庞元度优雅落座,将手炉置于身侧紫檀小几上,暖香更盛。他环视四周,状似随意地开口:“侯爷治下果然气象不凡,这侯府虽不及京中府邸富丽,却自有一股海疆雄浑之气。只是……”他话锋一转,笑容微敛,“圣心忧虑,海疆不宁。普池使节泣血控诉之事,虽经侯爷澄清,然悠悠众口,亦不可不虑。小侄此来,首要便是‘整饬’二字,务必使海防固若金汤,令宵小不敢觊觎,也堵住那朝堂上某些人的非议。”他特意加重了“整饬”二字,目光意有所指地飘向冉墨。
冉墨下颌绷紧,默然不语。他知道,所谓“整饬”,首当其冲便是他和他那些被视为“奇技淫巧”的火器研发。
冉晟神色不动:“钦差所言极是。海防乃国之命脉,自当慎之又慎。庞钦差有何章程,本侯定当竭力配合。”他将“配合”二字说得清晰,却也暗示了主导权并未完全旁落。
“好说,好说。”庞元度抚掌轻笑,仿佛十分满意,“小侄初来乍到,还需仰仗侯爷这定海神针。不过,这第一件事嘛……”他拖长了语调,目光再次投向冉墨,“听闻三公子麾下,有一支精研火器的‘神机营’,更有一门威力不俗的‘火龙炮’。圣旨言明‘约束部众,不得僭越’,为免再生事端,引起友邦惊疑,是否……请三公子将营中所有新式火器图纸及样品,暂且封存,交由小侄带回京中,由工部与兵部诸位大人共同‘参详’定夺其去留?这也是为三公子好,避嫌嘛。”他语气温和,提出的要求却如寒冰,直指冉墨的核心力量。
厅内空气瞬间凝滞。封存图纸样品,带回京城?无异于将冉墨多年的心血和东南海防潜在的利器,交到那些可能根本不懂海战、甚至心怀叵测的“禁海派”手中!冉墨眼中怒火一闪,几乎按捺不住。
就在这时,侍立在冉晟另一侧的冉染,鼻翼忽然不易察觉地翕动了一下。她的目光紧紧锁定了庞元度身旁小几上那只八宝嵌金手炉。那手炉散发出的暖香,混合着一种极其细微、常人难以察觉的清冽药味——这味道,与她前日在圣旨绢帛边缘嗅到的、疑似普池国“隐踪水”残留的气息,如出一辙!
一股寒意瞬间从冉染脚底窜起。钦差庞元度,这位代表皇帝和庞太师意志的使者,他贴身携带的手炉里,竟然也沾染着普池宫廷密药的痕迹!这绝非巧合!圣旨的污蔑、庞家的打压、普池的毒计……这三者之间,果然有一条无形的毒线在串联!
她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冉晟的目光也恰好扫过那手炉,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快的锐芒,显然他也察觉到了女儿那细微的异常。但他面上依旧古井无波,仿佛并未听到庞元度那咄咄逼人的要求,只是端起茶盏,用杯盖轻轻撇了撇浮沫,那细微的瓷器碰撞声,在寂静的大厅中格外清晰。
“钦差所言‘参详’,自是正理。”冉晟缓缓开口,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然火器研发,关乎海防命脉,图纸样品皆属军机。依本朝律例,非经兵部勘合、圣上御批,不得擅离防区。庞钦差若欲‘参详’,不妨就在这侯府专设一静室,由犬子协同,当面为钦差及随行精通军务的锦衣卫上官讲解演示。待钦差明了其中关窍,再行具本上奏,请朝廷定夺,岂不更为稳妥?”
这一番话,绵里藏针。既抬出了朝廷律法堵住庞元度直接索要的企图,又提出了一个看似配合实则将审查过程置于自己眼皮底下的方案,更点明需要“精通军务”的锦衣卫参与(暗示庞元度可能不懂),最后将决定权巧妙地推回了“朝廷定夺”,而非庞元度个人。
庞元度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炉温润的炉壁。他深深看了冉晟一眼,这位靖海侯,果然不是易与之辈。在这看似退让的表态下,是寸土不让的底线。
“侯爷思虑周全,老成谋国。”庞元度重新挂上笑容,但那笑意更冷,“如此,便依侯爷所言。不过……”他话锋再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这‘参详’之前,小侄还需先‘参详’一下东南海防的整体布防。听闻侯爷有一副精密的‘海疆堪舆沙盘’,不如现在就移步偏厅,让小侄这双久居京城的眼睛,也见识见识这万里海波是如何被侯爷一手掌握的?也好为后续‘整饬’厘清头绪。”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冉墨紧绷的脸,最后落在冉染苍白却异常明亮的眸子上,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三公子,冉小姐,也请一同移步吧?这海疆安危,想必二位也是关切得很。”
一场围绕着沙盘的海权暗战,即将在暖香与药味的交织中,无声拉开序幕。而冉染的目光,始终未曾离开那只散发着异香的八宝嵌金手炉,心中的警铃,已然大作。
第二节:沙盘杀机
偏厅内,海疆堪舆沙盘森然矗立,烛光在精雕的海岸线上跳跃,投下刀锋般的阴影。各色小旗标注着大胤水师、普池舰队、凶悍的倭寇船队以及冉家庇护的商路脉络。沙盘旁,巨大的铜盆盛满清水,倒映着众人紧绷的面容。
庞元度踱步至沙盘前,姿态闲适,指尖却神经质地刮擦着腰间的蟠龙玉符。两名锦衣卫如铁塔般矗立其后,目光鹰隼般扫视。冉晟如山峙立,不怒自威。冉墨侍立父亲身侧,目光如淬火钢钉,死死钉在庞元度身上。冉染则悄然靠近条案上那只八宝嵌金手炉,那混合着暖香与一丝清冽药味的异香,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她的神经——这味道,与圣旨上的“隐踪水”同源,是庞家与普池勾结的铁证!
“侯爷这沙盘,果然有吞吐万里海波之象。”庞元度声音带着刻意的赞叹,指尖却猝然点向沙盘外缘一处岛礁群,“不过,这‘象屿岛’一带……小侄在京中,似乎听得些风声鹤唳?”他抬眼看向冉晟,笑容未减,眼底却淬着寒冰。
冉晟心中一沉。象屿岛!那是“夜枭”拼死传回的绝密军情所指——普池正联合精锐倭寇秘密集结于此,图谋大举!此情尚未核实呈报,庞元度如何得知?
“象屿岛?”冉晟神色如古井,“外海荒礁,风浪险恶。不知钦差所闻何风?”
庞元度轻笑,手指在“象屿岛”上画着无形的牢笼:“荒礁?小侄怎闻普池‘海狼’与‘黑潮’倭寇盘桓不去?更巧的是……”他话锋陡转,手指如毒蛇般噬向沙盘上冉家水师心脏——“镇海堡”!“侯爷的主力上月却偏在此刻远赴外海‘操练’?航向直指象屿!时间地点,天衣无缝!”他猛地转身,目光如淬毒匕首刺向冉墨:“三公子!这‘操练’,是操给朝廷看,还是操给岛上的‘友邦’与‘倭寇’看?!是演练合击,还是交割‘脏物’?!” 圣旨中“私藏贡品”、“擅动刀兵”的罪名,被他化作诛心之问!
“庞元度!你!”冉墨目眦欲裂,一步踏前,怒火焚心。那次操练,是父亲为应对潜在威胁的未雨绸缪!
“墨儿!”冉晟一声低喝如惊雷压下儿子,目光如深海般锁住庞元度:“军机之要,岂容妄测?远洋操练,砺剑慑敌!象屿情报……本侯方得密报,尚待详查。倒是钦差消息之迅捷,竟远超我这镇海二十载之老卒,实令本侯……叹为观止!未知是普池使节泣诉,还是……京城哪位大人的‘耳报神’?”反击如重锤,直指对方情报来源之诡谲。
庞元度脸上笑容彻底剥落,只剩阴沉。冉染此时轻移莲步至铜盆边,素手执起水瓢,舀起半瓢清水,状若欣赏水波清冽,身形却极自然地靠近了庞元度身侧的手炉。水汽氤氲弥散,极其短暂地稀释了手炉附近那独特的暖香浓度。
电光石火间!
庞元度身体猛地一僵!仿佛被无形之手扼住咽喉,他急促地倒吸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渗出细密冷汗,眼神掠过一丝痛苦的空洞与强烈的渴求!他几乎是本能地伸手抓向手炉,指尖触到温热的炉壁才悚然惊醒,强行收回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细微地颤抖着。
这刹那的失态,如同暗夜中的闪电,被冉晟、冉墨、冉染精准捕捉!冉染心头剧震:这药香,对庞元度而言,是瘾!是毒!是控制! 普池给庞家的,竟是这等腐蚀心智的邪物!
冉染放下水瓢,声音如碎玉般清冷响起,打破了死寂:“钦差大人恕罪。小女子见这模拟海波之水澄澈见底,一时忘形。大人适才所言象屿岛之事,确然耸人听闻。然……”她抬起眼眸,目光清澈却带着洞穿人心的力量,直视庞元度混乱的瞳孔:“小女子有一愚问:若家父与三哥果真通敌,坐视渔港被那‘硅酸铯’付之一炬,岂非更可坐实‘御寇不力’之罪,甚至反诬朝廷海防糜烂?何须大动干戈,动用那惹人注目、反招猜忌的火龙炮去化解危机?这难道不是作茧自缚,授人以柄?” 她再次清晰吐出“硅酸铯”三字,目光如冰锥扫过那只罪恶的手炉。
庞元度脸色煞白,嘴唇翕动。冉染的逻辑无懈可击!这根本是自相矛盾的指控!他脑中一片混乱,方才被水汽打断的药瘾折磨和冉染的质问,让他方寸大乱。
就在此时,一名冉晟心腹亲兵疾风般闯入,无视厅内凝固的空气,径直附耳低语,同时将一枚染着暗红印记的蜡丸塞入冉晟掌心。冉晟捏碎蜡丸,展开内藏的血色薄绢,目光扫过,那如山岳般沉稳的身躯竟也微微一震!他的脸色由凝重转为铁青,再由铁青化为一种混合着滔天怒意与彻骨寒心的惊骇!他猛地抬头,目光不再是利刃,而是燃烧的冰焰,死死攫住失魂落魄的庞元度,声音低沉得仿佛来自地狱深渊:
“庞!钦!差!你庞家所求,果然不止‘整饬’!‘夜枭’以血传书!象屿岛之局,普池与倭寇所得之军资粮秣、火器图谱,乃至那渔港毒祸之‘硅酸铯’配方……皆由一人居中联络、秘密输送!”
冉晟一字一句,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上:
“此人非是普池走狗,乃我大铭户部清吏司郎中——尹家同!”
“尹家同”三字出口的瞬间,侍立在侧的冉染如遭雷击,脸色瞬间褪尽血色,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晃,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那枚冰冷的鲨齿链坠。这个名字……曾经与她一同穿越星海、来自同一个世界的名字!这个曾是她在这陌生时空唯一同伴的名字!那个…曾用炽热又绝望的眼神看着她,说着她无法承受之重量的“爱”的名字!
冉晟的声音如同丧钟,继续敲响:
“情报凿凿:尹家同,与你庞府二管家,于三个月前在京郊‘听涛别院’密会三次!其所谋者,便是借普池与倭寇这把屠刀,血洗东南,嫁祸我冉家!以此滔天血案为晋身之阶,助庞太师独揽海权,更要为他尹家同……踩着这累累白骨与海疆烽烟,攀上那文臣之首——宰相之位!”
他猛地指向那只兀自散发着异香的手炉,声如裂帛:
“这炉中之毒,便是尔等勾结外敌、祸乱家国的罪证!更是那尹家同用来操控人心、腐蚀栋梁的邪物!庞元度!你庞家贵为皇亲国戚,竟与这等清流败类、国贼禄蠹同流合污!你还有何话说?!”
“尹家同……郎中……宰相……”庞元度彻底崩溃,面无人色,双腿一软,若非锦衣卫死死架住,早已瘫倒。他眼神涣散,口中只无意识地喃喃:“不……不可能……太师……他……尹……” 巨大的恐惧和被彻底揭穿的绝望淹没了他。
沙盘之上,杀机已化为实质的血腥气。庞元度掀起的政治风暴,在尹家同——这个与冉染一同穿越而来、由寒门学子爬上高位、心怀叵测的野心家——与庞太师勾结的惊天阴谋被血淋淋撕开的瞬间,轰然倒卷!冉染紧握着鲨齿链,指节发白,心海翻腾着惊涛骇浪。尹家同——这个曾与她分享过故乡记忆的人,曾用深情目光凝视她的人——他竟真的堕入了如此深渊?为了权力,自甘成为白手套和急先锋,不惜勾结外敌,将屠刀挥向故国,更要将她守护的一切……连同她一起……碾碎?! “他疯了……”一个冰冷又痛楚的念头,如毒蛇般噬咬着她的心。海权之争的棋盘,因这个穿越者同乡的彻底黑化与疯狂野心,骤然变得诡谲莫测,凶险更胜幽冥深海。
第三节:惊澜余烬
偏厅内死寂无声,唯有庞元度粗重、断续的喘息如同破旧风箱。他瘫在锦衣卫臂弯里,面如金纸,眼神涣散,口中只反复呢喃着破碎的词句:“太师……尹郎中……药……不是……” 那蟠龙玉符在他腰间晃荡,此刻却像一道耻辱的烙印。两名锦衣卫脸色亦是铁青,他们奉命护卫钦差,却见证了钦差及其背后势力通敌资敌的铁证!这已超出他们的掌控,更可能引火烧身。
冉晟收回那燃烧着冰焰的目光,不再看烂泥般的庞元度。他转向两名锦衣卫,声音恢复了沉凝的威严,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二位上官,钦差大人目睹海疆机密,心神激荡,突发恶疾。此事关涉重大,恐有损朝廷体面与本侯清誉。还请二位,即刻护送钦差大人回驿馆静养,严加看护,任何人不得接近探视!本侯会立刻上奏朝廷,详陈钦差大人‘劳碌过度,旧疾复发’之情,并请旨派太医前来诊治。在此期间……”他目光如电扫过二人,“若钦差大人有任何差池,或今日偏厅之内片言只语泄露半分,本侯唯二位是问!东南数万水师将士,亦将向二位讨个说法!”
这番话,恩威并施,将“软禁监视”包装成“静养看护”,将“封口”的责任直接压到两名锦衣卫头上,更抬出整个东南水师作为威慑!两名锦衣卫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悸与无奈。他们清楚,靖海侯此刻手握惊天证据(情报、人证、物证),更掌握着庞元度的生死(甚至他们自己的生死),硬抗只有死路一条。唯有暂时屈从,或许还有一线转圜之机。
“末将……遵命!”两人抱拳,声音干涩。他们不再犹豫,几乎是半拖半架着瘫软的庞元度,迅速退出了充满压抑杀机的偏厅。那散发着异香的八宝嵌金手炉,被遗弃在条案上,如同一个无声的嘲弄。
厅内只剩下冉家父子女三人。紧绷的气氛并未消散,反而沉淀为更沉重的阴霾。
“父亲!”冉墨急切上前,“庞元度已然崩溃,那尹家同与庞太师勾结之事证据确凿!我们为何不借此机会,一举扳倒庞党?那‘夜枭’的血书……”
“墨儿!”冉晟制止他,疲惫地揉了揉眉心,眼中是深不见底的忧虑与洞悉世事的苍凉,“扳倒庞党?谈何容易!仅凭一份密报,纵是‘夜枭’以血为书,在朝堂之上,庞太师亦可指其为伪造,反咬我冉家构陷皇亲!庞家树大根深,党羽遍布朝野,更有后宫之势。贸然抛出,非但难以撼动其根基,反会逼其狗急跳墙,发动更猛烈的反扑!届时,海疆危局未解,朝堂又起腥风,内外交困,才是真正的灭顶之灾!” 他拿起那份染血的薄绢,指尖拂过暗红的印记,声音沉痛:“‘夜枭’已殉国。这份情报,是用命换来的。我们……不能让它白白牺牲,更不能让东南海疆成为庞尹之流争权夺利的祭品!”
他目光转向条案上的手炉,眼神锐利如刀:“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尹家同给庞家的,到底是什么毒物!此物竟能操控心神,令庞元度这等人物亦不能自拔,其危害远胜刀兵!”他看向冉染,“染儿,你心思细敏,此物……你能否?”
冉染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心中翻腾的巨浪——关于尹家同的一切,关于那个名字带来的撕裂感。她走到手炉边,没有立刻去碰,而是从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磁石罗盘(她研究磁力网格所用),谨慎地靠近炉身。罗盘指针微微震颤,却并未剧烈偏转。
“炉体本身……并无强磁。”她低语,随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用一方素帕垫着,轻轻揭开滚烫的炉盖。炉膛内,几块近乎燃尽的暗红色香饼,正散发出浓郁的、混合着清冽药味的异香。冉染用银簪(随身携带验毒之物)极其小心地拨弄了一下香灰,挑出一点未燃尽的深褐色碎屑。她凑近细嗅,那独特的药味更加清晰,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腥甜!
就在她凝神分辨时,那碎屑上极其细微的一点深褐,在炉内余温下,竟隐隐泛起一丝诡异的暗红光泽,如同凝固的血珠!
冉染瞳孔骤然收缩!一个源于前世、尘封在记忆角落的恐怖名词,如同闪电般劈入她的脑海!她猛地后退一步,素帕包裹着银簪和那点碎屑,仿佛拿着烧红的烙铁,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惊悸:
“这…这不是普通的迷药或毒烟!父亲,三哥!这是……‘血饵’!”
冉晟和冉墨同时一震:“血饵?”
“一种……一种极其阴邪的蛊毒之引!”冉染的声音发颤,前世实验室里关于某些禁忌生物武器的模糊记忆碎片让她不寒而栗,“它本身或许无毒,但……但它需要以特定之人的鲜血为引长期培育!最终点燃时,其烟气对‘饲主’拥有致命吸引力,能操控心神,放大欲念,直至……彻底沦为施术者的傀儡!更可怕的是……”她看向那点泛着暗红的碎屑,眼中满是恐惧,“若我所记不差,‘血饵’一旦种下,饲主便与施术者形成一种诡异的共生……饲主若死,施术者亦会遭受反噬重创!尹家同……他……他竟用这种邪物控制庞元度,甚至可能……控制了庞家更核心的人物!他就不怕玩火自焚吗?!”
“以血为引?共生……”冉墨倒吸一口冷气,“疯子!他真是彻头彻尾的疯子!”
冉晟的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难怪……难怪庞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尹家同,此獠所图,绝非仅止于相位!他是在用邪术,妄图蛀空我大铭的根基!”他猛地看向冉染,眼神无比锐利:“染儿!你方才说‘特定之人的鲜血为引’?这‘特定之人’……你可有眉目?” 一个可怕的猜想在他心中浮现。
冉染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她攥紧了袖中冰冷的鲨齿链坠,指尖冰凉。尹家同那偏执、炽热、带着毁灭气息的“爱”言犹在耳。她缓缓抬起苍白的脸,眼中是深不见底的痛苦与一丝了然的绝望,声音轻得如同叹息:
“若我所料不差……这‘血饵’的引子……恐怕……正是他自己的血。” 她顿了顿,更深的寒意席卷全身,“甚至——可能还掺杂了……他想要得到、却永远得不到的那个人的血——作为诅咒的祭品。”
偏厅内,烛火猛地一跳,将三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扭曲的鬼魅。手炉的余温尚存,那异香却仿佛化作了无数怨毒的触手,缠绕着令人窒息的阴谋。尹家同的身影,如同一个来自深渊的恶魔,在“血饵”的邪光与对冉染病态执念的交织下,变得更加狰狞可怖。象屿岛的阴云未散,朝堂的杀机已迫在眉睫,而来自穿越者同乡的、融合了邪术与扭曲爱欲的致命威胁,才刚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