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颜僵硬的站在一旁,脸上无任何表情,就像是根木桩一般,一动不动。
可是她的意识在叫嚣着。
他这个疯子!
此刻被他踩碎的头骨是容书的,那是个像太阳一样的少年,明明之前已经将容书的尸体埋在菩提寺,可白不染竟将容书的尸体埋在这石壁里。
只是为了复仇,为了他的妹妹,为了那些死在洛后手下的孤儿。
他竟然选择了这样的方式,比之洛后,他犯下的罪孽更为深重。
这时的白不染偏过头去看苏颜,她像是一个听话的玩具,就这样站在他的身旁,这才是他本来的模样,一个背负着垒垒罪孽仍在渴望救赎的可怜人。
不,他不可怜,一点也不可怜,数百个死去的孤儿中活下来的只有他,而他也终于报了仇,也要让洛后感受这失去至亲至爱的痛苦。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白不染转过头去看着被铁链悬吊起的洛后,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这是他设想过无数回的复仇画面,可为什么他并没有想象中的愉悦呢?
是不是还差最后一步,对,一定是还差最后一步。
洛后看着被白不染踩碎的头骨,身子猛地挣扎起来,那因着她身子晃动被拉扯着在空中晃动不已的铁链相撞,发出尖锐的声响。
“子书,子书……”洛后嘶吼出声,越来越多的鲜血自她的手腕、脚腕处流下,她拼了命的挣扎,想要同白不染拼命。
她的子书还那么小,那么小,若不是因为她二十年前在神仙殿造的那场杀虐,差点失去了当时东笑国国君的信任,直到后来她生下了子书,竟被国君送往了宫外,不让她亲自教养。
每年这个孩子都会进宫看望她,这个孩子被教的极好,可是她的罪孽为什么要让这个孩子承担,为什么,为什么……
“子书虽是我的儿子,可你才是我养大的,在我的心里,也曾将你当过我的孩子。”洛后看着面前疯狂至极的白不染,当年因为自己的贪欲已然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一切早都回不了头了,她如今这样说,夹杂了一半的私心,她希望能唤起一点白不染心中的善意,能放过她的女儿。
白不染嘴角的笑意突地散去,他踩踏着那颗头颅碎片一步步靠近了洛后,他听着洛后的话,只觉荒唐至极,他静静看着这个一生都在追求权势的女子。
凌乱不堪的一张脸,面容虽已老去,也能窥见年轻时是怎样的风华绝代,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轻易便毁了无数孤儿的性命。
“洛后,你教养我,不过是让我成了你的一把刀,一个被你摆布的傀儡,我是从枯井中爬了出来,昏倒后,再次醒来,便装作受了刺激,忘记以前的一切,听你的话,替你杀了无数的人,可我每时每刻都想要复仇。”
白不染嘴角那阴森可怖的笑意再次浮现,他这时已背对着苏颜,苏颜只能看见一个苍白无力的背影,明明听见了白不染的笑声,竟觉得那笑声比哭声还要令人心惊。
他要向洛后复仇,此刻已经将盛子书的头颅碾碎,那么还剩下一个盛知沐,他带她来了这枯井之内,是想要她亲眼看着他复仇。
他要的只是一个听话的傀儡,他走到如今的地步,都源于洛后的贪欲,一个在阴暗中走了许久的人,所求的已经不是最初了。
苏颜只能僵硬的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着这一切。
“子书他其实被教的很好,与你竟一点也不相似,每每他来北宫看你时,我总会想,他是你这样满身罪孽的人生下的儿子,怎么能活得像太阳一样,我只不过是收买了他身边的人,鼓动他出了东笑国,再安排一名女子与他偶遇,他还真是单纯的过头了。”
白不染以一种疯狂的口吻说着这一切,他躲在暗处看着盛子书活得这样轻松恣意,他心中那如藤曼一般阴暗的想法,便日益增多,最后长成了一张网,将他死死的网住。
精心设计了一切,而盛子书就这样一步步走入他的网中,安排南沁与他偶遇,状似无意的跟在苏颜身边,再找人制造出苏颜刺在他肩头的一模一样的伤口,引得苏颜怀疑。
最后让南沁对他下蛊,暂时洗去了自己身上的一切怀疑,最后盛子书只能在绝望与无知中跳了崖,而他彻底取代了盛子书,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长达多年的复仇之路终于走上了正轨。
可是在二十四桥涧迷路之时,他救了当时的容书,而容书那样真心、澄澈的笑意令他一时失态,他要向这样一个干干净净的少年复仇,心里竟有些害怕。
那一刻的他看着阳光下的那个少年,竟萌生了想要放过他的想法,他一直都想活成这样的人,可是他没有机会了,早就没有机会了。
自枯井中爬出来,昏迷之后,再次醒来,年幼的他便做了一个决定,他要复仇,所以他装做忘记了一切,甚至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或许从那时开始,他就已经回不了头了,一开始只是为了复仇,可走到最后,复仇只是一个幌子,他要站到那最高处,走到权力的巅峰,不再当那能被轻易踩死的蚂蚁,而是做那蚂蚁之上的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