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时间赛跑，成了瓦剌军队和大明边军攻防的关键。
也先派出的先头部队已经在路上，距离石头城已经近在咫尺，而大明边军，就算是距离石头城最近的北境关边军，从收到情报再到赶到石头城，至少也要三天的时间。
如果瓦剌军队攻占了石头城，石头城就成了也先进军中原最为稳固的中转地。
瓦剌的军队会以石头城为基础，草原的骑兵可以源源不断的进攻中原，而不用担心补给和补充兵力的问题。
不得不说，就战略计划来说，也先的能力极为出色，任何人都没有想到，他会打破大家的固有认知，选择石头城作为首战目标。
原本石头城作为商贸中心，给草原带来的价值是无与伦比的，可是也先放弃了商业价值，明知攻占石头城后重建商贸中心十分棘手，却依然选择了攻打石头城。
可是也先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的计划，会被路过草原执行捣巢任务的几名夜不收菜鸟侦察到。
“从现在起，日夜兼程的赶路，赶回北境关要两天，这一路上还要避开草原人的斥候。”
王玄明脸色难看起来：“可是瓦剌人没有等到他们的斥候回去，就会察觉到异样，兵贵神速，哪怕是有百分之一的计划败露风险，他们都会以更快的速度攻下石头城。”
广白沉默片刻后说道：“兵分三路，我继续赶往石头城，卒二你即刻赶回北境关通知范将军，卒四你去大同向大同总兵郭登将军报信，你们两个起码得有一个人能顺利把消息送回边关。”
李思远道：“你一个人赶到石头城能有什么用？”
“就算没什么用，也要让石头城百姓知道，草原人要来了。”广白道：“不能再耽搁了，我们现在出发吧。”
王玄明不假思索的道：“你说得对，就按照你说的来，不过赶往石头城的人选，是我。”
兵分三路，三个方向都有风险，可显然赶往石头城的路会更加危险一些，草原人的大军随时随地都会出现，以石头城的防御力量，无异于以卵击石。
最危险的路，王玄明选择自己走。
“那好吧，小心。”广白犹豫几息，最终选择了妥协。
三人不再多言，各自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王玄明看着广白和李思远的背影渐行渐远，心中充满了不舍和坚定。
他知道，这一别或许就是永别，但他没有退缩也没有后悔。
因为他要去的地方是石头城，那是大明的疆域，那里有数以万计的大明百姓在等着他的消息。
王玄明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纵马去往向石头城的方向。
……
石头城倚山而建，城如其名，建筑特色鲜明，是“用石头在石头上建起来的石头城”，城中有山，高81米，因"形若猊形"，故称其为"猊峰寨"或“蛇龙山”。
石头城的主城门叫龙门关，龙门关建在一高耸似龙头的巨石之上，四壁几近垂直，只有一道天梯可直达其上，形势险要，易守难攻，在整个石头城的防御体系中，既为前哨，又为前防。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于冕和王玄明先后赶到了石头城。
石头城平素没有驻军，在石头城中做主的是个年过七旬的老先生，很有威望，因为他是石头城里第一批来做生意的人，也是石头城最大商户同兴行的掌柜，是石头城诸多百姓和商户推选出来的商会会长。
然而，老掌柜姓唐，这一辈子只会一件事情，就是做生意，八面玲珑面面俱到，说起打仗，实在是个外行。
到了龙门关，王玄明亮明身份，很快就被人请到了城中商会驻地。
王玄明暗自叹息，城门处的守卫并未认真核实他的身份，就带他来了城中核心之地，石头城的防御如同空城，直到他在商会驻地看到了于冕。
于冕刚刚被石头城的医生处理完身上的伤势，正与老掌柜的交谈甚欢，看到风尘仆仆满身伤痕的王玄明后，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消失了。
半个时辰后，当王玄明说出他的来意和草原人的计划后，以老掌柜为首的商会众人，脸色都变得难看起来。
商会驻地，姓唐的老掌柜放下手中的茶杯，脸色铁青的问道：“年轻人，你说的可是真的？瓦剌人要来攻打石头城？这不合理。”
王玄明点头道：“千真万确。”
唐老掌柜抬起手轻轻抚摸一下自己的胡须，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说道：“年轻人，石头城建城以来，我大明与草原人屡次开战，石头城从来都是安然无恙，你可知是为何？”
王玄明拱手：“愿听老人家指教。”
“因为石头城，有钱。”唐老掌柜再次举起茶杯，轻轻吹动茶杯上的茶叶，笑道：“只要石头城存在，草原人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跟我大明交易，他们的牛羊，他们的皮子，甚至他们的牧马，都得在石头城里交易，毫不夸张的说，没了石头城，草原人连吃盐都吃不上。”
唐老掌柜说完这一番话，脸上满是骄傲，也难怪他骄傲，每年从石头城偷偷运到中原的马匹不下万匹，甚至很多战马都是牧民以牧马的名义交易，然后被商会偷渡进中原的。
几十年前，大明决定建立石头城，根本原因就是因为中原缺马，需要一个场所以黑市的方式来交易战马。由于地理位置的原因，石头城存在的意义就是与草原通商，经过几十年时间的发展，石头城早就成为边境上最大的商业重镇。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尽管石头城坐拥天险，但是大明并未在此驻军，石头城更像是大明和草原人默契许可的一个交易场所。
石头城就是草原牧民们最愿意来交易的地方，无论是油盐茶酒还是华丽的衣裳，甚至是大明禁令输出的铁器，石头城里应有尽有，而且石头城的商人童叟无欺，价格给的公道。
过去几十年，大明和草原时有战争，石头城却始终是一片净土，而如今，小小的一座石头城，却成了牵动天下大势的棋盘。
执子者，落子随心。商业，终究是为政治服务的。
于冕和王玄明，以及这石头城内的百姓和商人，则成了棋盘上最微不足道的卒。
王玄明沉默了，面对骄傲和固执的老掌柜，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如果，也先决定撕破脸呢？”沉默许久的于冕开口说道。
唐老掌柜表情一怔，犹豫片刻后道：“会有这种可能性吗？”
“辛苦唐掌柜，安排人去城内查看一番，看看这石头城中是否还有草原商人在？”于冕轻声说道。
“来人，去查。”老唐掌柜吩咐道，立刻就有手下人匆匆离去。
不过盏茶时间，手下就急忙赶回，果然，这石头城中已无草原人踪迹，平日里活跃在城内的草原行商已经悄悄分批离开了石头城，显然得到了也先即将派兵攻打石头城的消息。
得知消息后，唐老掌柜蔫了，石头城有钱不假，可是石头城确实是没有什么防御的力量，此刻的石头城就像是被剥了皮毛的大白羊，只能任由草原人的军队肆意宰割烹食。
长久的沉默之后，唐老掌柜嘶哑着嗓子问道：“年轻人，你们有什么计划？”
“石头城，我们来接管。”于冕的声音坚定有力，显然早就有了打算。
“你来接管？”老唐掌柜的语气有些迟疑。
于冕道：“对，我们来接管，这城中大大小小的事务都交给我们，我会带领大家守卫石头城，直到大明边军赶来。”
唐老掌柜站起身来，仔细打量着于冕和王玄明，眼神中满是不信任：“看你年纪，不过是弱冠之年，能有如此勇气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唐掌柜眼力非凡。”于冕点头。
“可是，我在这石头城生活四十年，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再熟悉不过，若说要守卫这石头城，你一个少年郎，会比老朽更合适吗？”唐掌柜质疑道。
于冕也站起身，直视唐掌柜，认真回答：“我是军人。”
唐老掌柜笑了：“你是军人不假，可你只是一个斥候，而且以老朽看来，少年郎你还是个新兵吧？况且，守城不是只靠打仗的，老朽这一生走来，吃过的盐恐怕比你吃过的饭还要多。”
唐老掌柜话音才落，现场的其他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商会的护卫队长，一个满脸都写着彪悍之气的中年男人起身笑道：“我是商会护卫队长，这城中的治安也是我在管，虽然我没有从过军，但是严某人自幼习武，行走江湖多年，大大小小的仗我见过的次数恐怕比你经历的还要多，我想问问，年轻人你杀过人吗？”
“我是军人。我是夜不收，他也是，我们杀过的敌人，不下三位数。”
于冕声音很轻，说出来的话却如同重雷砸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夜不收！
人的命，树的影！
在场众人都是在边境讨生活的人，谁不知道大明军中的夜不收代表着边军的顶尖战力，是军人中的军人，斥候里的斥候！
杀敌三位数，在夜不收里，恐怕都是算少的，可比起在场的普通人，那也是个天文数字。
哪怕是中年男人，别看他说的轻松，真要杀起人来，他也怂。
气氛有些尴尬，中年男人的笑声卡在喉咙里，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可很快中年男人再度大笑起来。
“就凭你们，一副小白脸的模样，也配成为我大明的夜不收。年轻人，我告诉你，夜不收我见过很多，你们蒙骗不了我老严。看你们两个弱不禁风的样子，我老严让你们一只手，你们两个都打不过我。”中年老人老严语气不屑的说道。
现场人笑得更厉害了。
“就是，看他们两个一身伤痕，瘦的跟草原上的鸡崽子一样，大概连老严一拳都接不住。”有人笑道。
王玄明有些愤怒，刚想上前，于冕拦住了他，于冕很是平静，也许是在北境关的经历，让他早就适应了这个世界上所有的轻视，也许是在他看来，眼前的这些人只是嘴巴臭心肠却不坏。
“我不是在征求你们的意见，身为军人，我说的话，是军令。”于冕一字一句的说道：“大明军律规定，战时，军令最大。”
现场众人止住笑容，气氛顿时肃杀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