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因为自己的疏忽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况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亲弟弟,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赵敏一回忆起那段回忆就忍不住想哭的冲动了。
“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你弟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皱着眉头问道。
“那天他偷跑出去玩,因为天气太热,就跑到了离我家不远的一条小溪上玩水,最终因为不小心掉进了河里面,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被冲到了小溪下游的浅滩上,人已经没气了。”
赵敏说的这件事情,其实我是很感同深受的。
那个时候,我爸妈还在打拼着,我也没有成为那种一掷千金的阔家大少爷,一到夏天,天气热的不得了,穷苦人家里根本没有钱安装空调那种大机器,所以我们都不约而同地把目光瞥向了水。
相信很多人的童年都是那样过的,在那个时候,天还是蓝的,草也是青的,河水依旧是碧绿的。
我们总喜欢约上三两个伙伴,跑去溪水旁,钓钓龙虾,又或者打打水仗,胆子大一些的,就会脱了衣服跑去小溪里游荡一圈,然后回到岸上来给我们吹嘘。
只是,我们总会在某个玩的尽兴的时候,被各家父母的怒喊声给吓得魂飞魄散。
他们永远都不嫌啰嗦地重复一遍又一遍他们自认为很重要的道理,比如说不要随便玩水,很容易出事的,而我们也只会左耳进、右耳出,事后照样偷偷玩的风生水起。
现在想来,我真觉得自己是幸运的,老天爷还好没有那么早将我收了去。
“出了那么大的事,你爸妈一定很生气吧?”我问她。
赵敏点点头,身体却不受控制地乱颤了一下。
“那应该算是我到目前为止经历过的最黑暗的一天的,”赵敏苦笑道,“虽然过去了那么多年,可是那天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天晚上,我爸把我绑了起来,足足打了我一个晚上,一鞭又一鞭,每一次我都痛得撕心裂肺地喊叫,可是他却丝毫没有减轻力度,直到我被打得晕死了过去。”
赵敏陈述道,“我知道我弟弟死了,我有很大的责任,我也一直在自责,为什么死去的那个人不是我,但是,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女儿啊,我又不是有意的,他死了一个儿子,难道为了一个死去的儿子,他想要再活活打死自己的女儿吗?”
“我醒来的时候,浑身疼痛,身上因为抽打而流出的血液已经干固,粘着衣服,十分让人难受,而我的妈妈站在我的面前,她早已哭成了泪人,我事后才知道,要不是我妈拼了命的劝阻,我真的会活活地被我爸给打死。”
赵敏苦笑道,“一夜之间,我的爸爸,曾经让其他人羡慕的爸爸,仿佛就跟变了个人一样,他开始喝酒,开始打牌,开始厌恶了工作,整个人变得异常颓废,而且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一见到我和我妈,就直接一顿猛打。”
“他怎么这样?”我气愤地说道,“这还有一点做父亲的样子吗?”
“我开始也不理解,后来听我妈解释了我才明白。”
赵敏说道,“我爸当年老来得子,别提他有多高兴了,对我弟弟的疼爱远远不是我这个女儿能比的,有时候我甚至在怀疑,我究竟是不是他亲生的,直到这件事情发生了,我才终于明白,其实我爸他骨子里就有一种重男轻女的封建思想。”
“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而儿子就不同了,那是要传宗接代的,那是香火传承的象征,而对于这种老传统,光靠我是无法去推翻的,只能等到时代进步了,时间差不多了,它才会慢慢被人给摈弃吧!”赵敏感叹道。
都说封建思想害死人,我算是明白了,赵敏她也是可怜,怎么会摊上这样一个爹呢?
“那后来呢,你这日子到底怎么过下去的?”
我很难想象,家里有那样一位父亲,那简直跟供着一位仇人一样。
“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几乎天天忍受着我爸的打骂,一天两天还好,可要是天天如此,是个人都受不了。”
“你爸这是家暴,”我对她说道,“你可以打电话报警啊!”
“我也曾有过这种想法,可最终放弃了,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生我养我的爸爸啊,”赵敏说道,“后来,我跟我妈商量了一下,这书我不读了,我要出去打工。”
“你妈答应了吗?”我问她。
“她能不答应吗?她也不忍心天天看着我被打啊,”赵敏长吁短叹一声,道,“我就这样瞒着我爸,偷偷跑了出来,离开了那个小山村,跑到了南城。”
“那一年,我十四岁,我一个人,孤苦伶仃的,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我可以说是举目无亲,为了生存,我想找个事做,养活我自己,可惜大多数地方都以我未成年而不愿意收我,而愿意接纳我的地方都是那种特不正规的场所。”
赵敏开始沉浸在了那段黑暗的岁月里,她沉默了一会儿后,忽然又展颜一笑,道,“也许是老天爷可怜我了吧,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我碰到了老板苏芒,她见我可怜,将我带了回去,我也由此摆脱了那种不见天日的昏暗时光。”
苏芒这女人,我跟她接触时间不多,但觉得她还是一个不错的人,这个时候又听到赵敏说,当初居然是她伸出了援救之手,我无形之中又增加了对她的好感。
“你来到南城之后,还回去过没?”我问她道。
“一直都没有,老板也不让我回去。”
赵敏低下头说道,“直到后来我偶然在南城的街道上碰到了我妈,据我妈说,她是来上访的,好像因为征地的问题,乡政府要修一条路,而那条路恰巧经过我弟弟的坟墓,而我爸却死活不肯,所以我妈就跟着村子里的人闹到市里面来了。”
“所以你就跟你妈回去了?还见了你爸?”直到她讲到这里,我才终于知道了她脸上的伤是如何来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