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穹如墨,残月在流云间时隐时现。
苏莞笙与宋子瑜带着狡穿过安溪镇西门,城外原本葱郁的树林因先前的动荡而倾颓,而西面那抹红光忽明忽暗,眼看就要消散。苏莞笙当即纵身追去,宋子瑜亦飞掠跟上,衣袂翻飞间,低声道:“前方恐有险情,让我先行开路。”
月色疏淡,落在那人身上,勾勒出一道朦胧轮廓,恍惚间竟与云飞扬有几分相似。
苏莞笙心头微动,指尖无意识地向前探去,似要触碰那道熟悉又陌生的背影。可那人始终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她加快步伐,却只抓住一缕夜风,指间空落落的,什么也没能留住。
宋子瑜侧眸看她,声音低缓:“怎么了?”
她收回手,指尖轻轻蜷了蜷,唇角扬起一抹浅笑:“没什么,只是……月色太惑人。”
他目光在她面上停留一瞬,似笑非笑:“确实。”
夜风掠过,两人衣袖短暂相触又各自飘开。
前方林木忽而中开。
苏莞笙眸光骤凝,定定望向占据前方空地的庞然大物。
那是一座通体漆黑的金属构造,形如倒扣的巨钟,一边高耸入云,一边深深嵌入地底,四周的泥土呈沟壑蔓延,仿佛被某种蛮横的力量硬生生撕扯开来。
苏莞笙立刻停下,只见那庞然大物的表面流淌着猩红的液体,正是先前所见的光源,此刻,那光芒虽渐渐黯淡,却在金属接缝间蜿蜒游走,勾勒出类同人体脉络的纹路,宛若巨兽未愈创口渗出的血痕。
突然,一阵沉闷的嗡鸣自巨物内部震荡而出,接缝处的红光骤然暴涨,转瞬间金属外壳轰然迸裂,刺目赤芒如利刃劈开夜幕,爆裂气浪裹挟尘沙席卷四野,周遭林木顿时摧折。
灼热气浪扑面而至,苏莞笙的呼吸一滞。
千钧一发之际,狡忽然跳出,精钢骨架发出清脆的咔嗒声,瞬间延展变形。金属外壳如鳞甲般层层交叠,转眼间化作一具半圆防护舱,将二人严实笼罩。
爆炸的冲击波狠狠撞上舱壁,发出沉闷的轰鸣。
密闭空间内,苏莞笙身形不稳,后背重重撞上舱壁。宋子瑜眼疾手快,一手撑住舱顶,一手揽住她的肩膀,两人在剧烈震荡中紧贴在一起,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
防护舱外不断传来碎岩击打的脆响。
“没事吧?”宋子瑜的声音近在耳畔,温热的气息拂过她耳际。
苏莞笙能感觉到他胸膛的起伏,以及那只护在她肩头的手传来的力度。
她微微抬眸看他,忽觉一阵恍惚,这张脸,与记忆深处某个剪影渐渐重合。
防护舱内的空气渐渐变得稀薄,金属外壳在高温炙烤下发出细微的变形声,苏莞笙的额头渗出细密汗珠,眼前忽然闪过无数破碎的画面。
那一刻,仿佛有人在她耳边低语,仿佛有冰冷的锁链锁住她的手脚,她仿佛看见血色浸透素白的衣袖,还有那双眼睛,温柔含笑,却藏着令人战栗的疯狂!
“唔……”她按住太阳穴,呼吸骤然急促。
那些被她遗忘的记忆忽然如潮水般涌来,每一幕都带着刺骨的寒意。
宋子瑜借着舱内幽微的光线,看见她瞳孔剧烈震颤,指甲已深深陷入掌心,已然渗出血丝。
“苏姑娘?”他温声轻唤,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芒。
苏莞笙恍若未闻,整个人陷入记忆的漩涡。她突然抓住宋子瑜的衣襟,声音嘶哑:“当年的事,当年你……还有夜冥……你们……和玄皇……”
玄皇?
玄皇二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宋子瑜神色骤变,急忙拉住她的手:“你想起来了?十九岁那年你锻造‘玄皇’,助玉虚谷云梵登上武林盟主之位。”
“十九岁那年……八年前……”
苏莞笙眼中血丝密布,双手剧烈颤抖,嘴角却缓缓勾起一个诡异的弧度,“哈哈哈,八年前……那是八年前……是我亲手锻造出魂器‘玄皇’,而名震江湖,我……”
她的笑声渐起,起初低微,继而变得凄厉可怖。
可她笑着笑着突然呼吸紊乱,面色涨红,仿佛被人扼住咽喉。
宋子瑜见状不妙,抬手劈在她后颈。
苏莞笙身子一软,昏倒进他怀中。
“啧,”宋子瑜轻嗤一声,眼底闪过一丝烦躁,“还不是时候吗?”
舱外爆炸余波渐止,四下重归寂静。
***
话分两头,再说早一些的时候。
西郊忽然发出“轰”的一声巨响,安瑞霖倏然回首:“什么声音?”
西面传来的动静让大地再次随之震动,本就摇摇欲坠的断壁再次落下碎石,街道上逃难的百姓们惊恐地抱头蹲下,孩童的哭喊与妇人的尖叫此起彼伏。
夜冥目光一沉,望向西方。方才他护送安瑞霖与秋婆婆前往府衙,安溪县令李溯清已命人在城东校场设下安置之所,此刻他正带着一行人驾着龙行独辀往城东校场赶去。
夜冥将龙行独辀停下,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秋婆婆忙道:“先不去校场了,去西边看看。”
夜冥将车架急转,折向城西。
安瑞霖不解道:“婆婆。为何突然改道?”
秋婆婆眉头紧蹙道:“先前东家出门时,老身见她是往城西去的,此刻城西突现异响,东家必在附近。”
龙行独辀穿街过巷,扬起一些尘烟。
西街巷口,柳凌渊正带着几名衙役骑着马疾行而出,忽见龙行独辀直往西面而去,一名年轻衙役脱口问道:“夜大侠不是要去城东校场?怎的突然改道了?”
另一人道:“看方向是往西郊,倒是与我们同路。”
柳凌渊眉头一紧,想起方才在府衙未见苏老板。他沉声道:“李大人命我等查探西郊异象,如今夜大侠也突然转向,难道……”
“头儿!”后方忽然传来急促的喊声。
只见一名衙役气喘吁吁追来:“李大人急召!说是有要事相商!”
柳凌渊略一沉吟,道:“你们继续跟着龙行独辀,务必保持距离。”
说罢调转马头,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弄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