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溪镇,隐于苍峦叠翠之间,原是凡尘一隅,无甚出奇。
直到三年前,来了位“苏老板”,精通偃甲之术,在此开设了间名为“天工开物”的奇店,能造世间万物,自此名声鹊起。后来又有两件奇事在江湖上不胫而走,使其名更盛。
头一桩是在腊月闹的邪祟案。
那年寒冬,镇中孩童接连失踪,搅得四邻八乡夜不能寐,皆言是山魈作乱。正是人心惶惶之际,苏老板用偃甲术造出一只机械犬。
这机械犬领着官差深入山林,终在一处废弃的矿洞里寻到被囚的孩童,连那幕后黑手也逮个正着。那歹人见着会喷火的铁兽,慌得连刀都握不住,倒成了十里八乡的笑柄。
第二桩则牵扯武林纷争。
当时江湖突传“玄霜现世,武林易主”,为夺这柄传说中的神兵,各派厮杀不休。偏生苏老板入山采料时,撞见一座剑冢,那玄霜剑便悬在丈高石台之上,但周遭机栝暗藏,难以近身。
苏老板靠着偃甲奇术,硬是拆解了重重机关,将宝剑拿到手中。可她竟不将剑带走,反将其重新封入剑冢最深处,还留下一句话——
“剑锋虽利,非战之本;武林安宁,终归要人心来守。”
此言一出,江湖中人皆欲一睹其风采。
而这位被江湖传颂的“苏老板”,就是苏莞笙。
风行商会的镖师们早已仰慕其大名,今日得见真人,都想借着护送货物的由头,跟去“天工开物”长长见识。
苏莞笙原不想带这些人同往,但见众人满脸期待,终究不忍心拒绝,便允了众人一同登上龙形独辀。
这车驾看似奇特,但不过是她众多巧物中的一件,倒是那机械莲花灯,背后还有段缘由。
自去年秋风起,安溪镇便遭了百年不遇的大旱,好在地底暗河未涸,靠着这点水源,镇民们勉强捱过数月,只是土地干裂难耕,眼看春播无望,镇民们整日愁眉不展。
转眼已至灯节前夕,镇民们想借用万家灯火求个风调雨顺,便央求苏老板制了这机械莲花灯,在灯会上祈福。
夜色如墨,寒雾缭绕,曲折街巷深邃莫测。
众人乘着龙形独辀,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店铺门前。
青石与黑木交织的门面上,其矿物颜料微光幽幽,恰似一幅《千里江山图》跃然其上。门额之上,“天工开物”四个大字,龙腾蛇走,尽显雄浑之气。
苏莞笙上前,轻轻一推。
朱门开启,两侧灯笼光影摇曳,竟有种说不出的孤清。
镖师们好奇地探头朝内张望,却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尘土汹涌而出,众人躲避不及,弄得一个个灰头土脸。
待尘埃落定,众人定睛一看,店内已是一片狼藉,断裂的棉絮像是纷飞的白雪,散落得满地都是。
镖头冯断山见状,不禁有些尴尬。
安瑞霖忍不住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天工开物’?”
“喵——”
忽然,一声冷厉的猫叫传来。
安瑞霖吓得浑身一颤,只见房梁之上有只黑猫,皮毛油黑发亮,双目似笑非笑,仿佛能洞悉人心。
突然,黑猫一跃而下。
“啊!”安瑞霖惊呼一声,慌忙躲到苏莞笙身后。
苏莞笙接住黑猫,轻挠它的下颌:“小夜子,你又调皮了。”
镖师们互相递着眼色,都盘算着找个体面的由头离开这地方,偏巧苏莞笙与黑猫耳语了两句,那黑猫“喵呜”应了声,三两下窜上房梁。
忽然间“咔嗒”一声响,青铜机关咬合的震颤顺着梁木游走。
店铺尽头的那堵石墙竟缓缓错开,待得最后一个齿轮分离之声响起时,琥珀色的光痕顺着机关缝隙漫溢而出。
众人喉头蓦地发紧,眼见着云纱般的光幕徐徐升卷。
在琉璃穹顶下,东南角的焦尾琴无人自鸣,两侧壁龛里的齿轮旋转不休,中央的人偶手持扫帚挥洒自如。头顶还悬着个丈余宽的屏风,绘着玉树琼枝的画卷,而那画竟像活物般,有股流光自画中倾泻而下,落地时化作流萤似的星芒,顺着青砖上的八卦图游走。
这哪里是什么店铺?
分明是截取了银河中的一捧星辉!
“诸位,欢迎来到‘天工开物’。”
苏莞笙斜倚着湘妃榻,明黄色的衣摆淌过满地的星光。
那黑猫蜷在她膝头甩尾,烛影将那双碧眼染得妖异非常。
众人吞了吞口水,终于明白那则江湖传说——
天工开物。
开的是造化玄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