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莞笙出门时,踢飞一粒石子,忽然听到一声惊叫响起。
“这、这是什么东西?”一个孩子猛地钻进母亲怀里,小脸煞白。
苏莞笙回过神,只见那对母女正警惕地盯着她。
旁边走来个年轻男子,弯腰拾起石子:“舅母,这不过是块石头。”
妇人捂着心口,惊魂未定:“方才那店里窜出十几只怪物,快得吓人!这黑灯瞎火的,我哪分得清是石头还是……”
“苏老板,你们店里跑出了什么东西?”一个中年汉子挤上前,脸色发白,“黑灯瞎火的蹿那么快,是要吓死人吗?”
越来越多的人聚集在天工开物门前,另一个汉子附和道:“前儿才遭了灾,大伙儿心里正慌,你又弄这些古怪玩意儿,满地乱窜,还险些伤着我们家孩子!”
“可不是么!那铁疙瘩忽然就从房顶跳下来,这要砸着人可怎么得了?”
“那东西该不会是用了什么邪术吧……”人群里有人小声嘀咕。
年轻男子试图打圆场:“苏老板的偃甲术向来精妙,那东西或许是为了防灾。”
“防灾?”妇人打断他,声音拔高,“我看是招灾还差不多!好端端的,谁家会养这种吓人的东西?万一伤着人怎么办?”
人群里议论纷纷,看向苏莞笙的眼神愈发不善。
“好一群白眼狼。这三年来,求着偃甲救命时,怎么不说是邪术?如今日子太平了,倒学会翻脸不认人。”
话音未落,夜冥已出现在门前。
苏莞笙险些笑出声来,忙用袖子掩了掩嘴角,许是有些日子没有看到他,如今见他依旧如从前那般挡在自己面前,不自觉地放松了紧绷的肩膀。
苏莞笙自夜冥身后走出,唇角含笑:“诸位,我开门做生意,自然要体谅各位顾虑,往后这些偃甲兽不会再随意放出。不过诸位应该知道,我天工开物所营偃甲器物,件件价值连城,这偃甲兽更值万两黄金,若在街上遇见,还望诸位行个方便,莫要碰坏了才好。”
“一个要一万两黄金?我可赔不起!”
“就是,这么金贵的东西还敢放出来乱跑?要我说就该好好锁在店里。”
“……”
人群散开些许,夜冥转身望向苏莞笙:“你倒是会做生意。”
苏莞笙眉梢轻挑,与他开着玩笑:“夜大侠这般闲情,又来盯我的梢?”
“我是碰巧路过,”夜冥神色淡淡,“信与不信,随你。”
苏莞笙轻笑一声:“这话听着,倒像是同我闹置气。”
夜冥眼底掠过一丝暗色:“不是置气,只是在你眼中,我始终是那个冥顽不灵的夜冥,从未真正将我当作活生生的人。”
那日玄皇离去后,他想了许多。
他这一生,究竟为谁而活?又该活成什么模样?
苏莞笙笑意微敛:“好了,是我失言。”
夜冥静立良久,忽道:“你总是如此。”
苏莞笙一怔:“我怎样?”
“看似诚恳,实则疏离。”他抬眼,眸中似有霜雪,“你待谁都温言笑语,可骨子里从未真正信过谁。”
她唇边笑意微凝:“夜大侠今日是存心要与我争个对错?”
“是非?”他冷笑一声,“你我之间,何曾有过对错。”
苏莞笙眉头轻蹙:“有事说事,这般使性子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你既想做个明白人,就该知道,人活一世,最无用的便是这口舌之争。”
“口舌之争?苏莞笙,你以为我在乎的是这个?”
“那你在乎什么?”
“我在乎的,不过是一个答案。”他声音忽然低了下来,带着几分难以察觉的颤抖,“你可曾……哪怕只有一瞬间,把我当作朋友?”
朋友?
这两个字像是一根细针,猝不及防地刺进心口。
苏莞笙呼吸一滞,竟一时语塞。
夜冥盯着她的神情,眼底最后一点温度也散了。
他低笑一声,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转身便走。
“夜冥……”她下意识伸手,指尖只触到一片冰冷的夜风。
他的身影已隐入黑暗,再寻不见。
四周寂静,唯有风声低吟。
苏莞笙怔怔站在原地,唇间无意识地轻喃:“朋友?”
“他为什么会这样想?”
我们何止是朋友……
苏莞笙揉了揉额角,忽觉一阵无名火起:“真是莫名其妙,莫名其妙的吵了一架!”
可这恼意从何而来,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是为那“朋友”二字?还是因为夜冥突如其来的冷脸?亦或者是为此刻心中这团乱麻?她只觉胸口发闷,喉头发紧,似有湿漉漉的棉絮堵在心口,连风过面颊都带不走半分躁意。
“真是的……”她咬了咬下唇,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袖,“谁说他不是朋友了?”
如果不是朋友,这三年来的晨昏相伴又算什么?
他替她挡下的暗箭,他深夜送来的伤药,他站在屋檐下等她时的身影,他默不作声递来的暖手炉,还有他总不忘捎来的蜜渍青梅……
这般细数,连她自己都怔住了。
原来不知不觉间,竟攒下这许多回忆。
“呆子……”
她低低嗔了一声,却分不清是在恼他,还是恼自己。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苏莞笙这才惊觉,自己竟在原地站了这么久,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夜冥消失的方向,夜色沉沉,哪里还有他的踪影。
恰在此时,前方人影倏忽闪过,有人步履匆忙直撞而来。
苏莞笙身形微转,抬手一扶,对方才勉强站稳,抬眼望去,是个背着药箱的年轻女子,眉目清秀,神色间却带着几分仓促。
“对不起……”女子喘着气抬头,看清苏莞笙时突然一怔。
“你认得我?”苏莞笙眉头微皱,心情不算很好。
柳曦月点点头:“前些日子你昏迷不醒时,是我给你诊治的。”
苏莞笙想起近日喝的汤药,神色稍霁:“原来是柳大夫。婆婆常提起你,前番承蒙医治,还未当面道谢。”
“苏老板客气了。”柳曦月浅浅一笑,忽想起正事,“对了,你可知道张府怎么走?就是镇上开钱庄的那家,方才他家下人来报,说有人难产。”
苏莞笙指向巷口:“穿过前街往东,第三户便是。”
“多谢。”柳曦月匆匆一礼,穿过前街往北走去。
“那是北向。”苏莞笙出声提醒。
可柳曦月已快步走远,转眼消失在街角。
苏莞笙叹了口气:“这位大夫莫非是个路痴?”可想到难产之事,她略一沉吟,还是跟了上去。
穿过街市,苏莞笙终于追上柳曦月:“喂,你走反了!”
柳曦月面露窘色,赧然一笑:“我、我一时着急……”
苏莞笙无奈道:“随我来。”
二人快步穿过街巷。
一只蝴蝶悄悄的跟了上去。